第五卷:赤傘 第⑥章(第2/3頁)

是啊,是說過,可是此一時彼一時,就算始終知道會有分道揚鑣的那一天,此時、此地、此刻,也未免太突然了。

秦放想了很久:“當初,不是有五件事要做嗎?明天即便上黑背山,事成了也只是第四件。”

司藤覺得秦放挺煩的:“五件事不假,可是,我有說過做每一件都需要你陪著嗎?事實上,事成與否,也只在明日。”

明白了,五件事,一二三四五,排列並不是由易到難,一錘定乾坤的,是第四件。

司藤真是好穩,不動聲色的,就把事情做到了這一步,可笑他自己,還覺得是剛剛開始,長路漫漫。

見他還是站著不動,司藤又是好笑又是納悶,問他:“你跟著我還跟上癮了是嗎?讓你走你還舍不得走了,你是得了那個什麽死的哥的病嗎?”

斯得哥爾摩綜合症,全名她說不上來,也懶得記,當初只是看新聞的時候偶爾看到,好像是人質被綁架的時間長了,反而對綁匪產生了依賴心理,反過來幫綁匪做事。司藤是有點不明白,為什麽現代人講病,總要起一些拗口的名字,抖就是抖,非得叫帕金森,還有這個什麽死的哥的,不就是有病嗎,不是有病能想跟著她嗎,她是妖怪。

當初在邵琰寬面前現形,是個什麽情形來著……

***

那天晚上,去見邵琰寬之前,她特意換了新衣服,手指蘸著胭脂抹勻了,兩頰輕敷,像晨曦初起,雲天上飛出的第一抹煙霞。

往常見面,邵琰寬會給她講話本故事,她什麽都不懂,聽什麽都新鮮,二十四孝的故事也能聽的津津有味,也會問他:臥冰求鯉孝順是孝順,可是這樣不怕生病嗎?把自己給病死了,母親再沒人照顧,到頭來,豈不是大大的不孝?

邵琰寬還誇她:老夫子寫出來的東西,看是要看,可不能唯唯諾諾都照著做,那就是生生把自己讀成了個傻子。

她心裏歡喜的什麽似的。

可是那天晚上,邵琰寬臉色有些不對,慌慌的似乎有心事,她關切的問:“你怎麽了?”

邵琰寬顧左右而言它,慌慌地給她倒水,傾出的茶流一抖一抖的,一直讓她:“喝水,喝水。”

事後想起來,自己都納悶,是豬油蒙了心還是死心塌地信了邵琰寬,這麽明顯的慌亂和破綻,她居然沒看出來,仰頭喝下兌了觀音水的茶,還對著邵琰寬噓寒問暖:“你手怎麽這麽涼,拿東西都不穩,生病了嗎?”

緊接著,觀音水的毒就發作了。

她描述不出那種感覺,像是身體裏起了無數的小漩渦,把四肢百骸的妖力都往看不見的黑處吸,頭暈,腳軟,呼吸急促,臉色難看,容顏枯槁,她不想在邵琰寬面前露出狼狽的樣子,虛弱地擡頭跟他說:“我有點事,想先回去……”

話沒說完,她看到邵琰寬抖抖縮縮地站著,手裏頭捏著一張現形咒的朱砂符紙。

兜頭一個霹靂,什麽都明白了,居然不恨他,只是恨小人背後作弄,流著淚往後退縮,到最後是在爬了,求他:“別貼,別貼。”

邵琰寬說:“司藤,你別怕,清者自清,我娘非說你是妖怪,我是不信的,我貼給她看,你怎麽會是妖怪呢,我們講自然科學,這世上怎麽會有妖怪。”

符紙被按到額頭上的那一刻,她居然還有幻想:妖怪又能怎麽樣呢,邵琰寬一直跟她講信義、為人要正、心為立身之本,她的心是真的,情也是真的,他會懂的……

她開始現形,由四肢開始,無數扭曲藤枝,邵琰寬一聲慘叫,手腳並用往外爬,她想伸手牽他,藤條顫巍巍曳上他衣襟,邵琰寬如見洪水猛獸,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再然後,丘山道長破門而入,像是電視電影裏的救世英雄。

……

事情的最後,她幡然悔悟跪地求饒,那時她已經懂了好多,譬如“伸手不打笑臉人”,譬如“小不忍則亂大謀”,她在丘山面前刻意自我輕賤,他終於收了立時鎮殺她的心,還給了她一句箴言。

“司藤,你得記住,再披了張多麽好看的人皮,你始終是妖。”

***

也許妖怪就是這樣的,覺得事情差不多了,沒什麽用了,就趕你走了,不像人,顧著幾分情面,還會虛情假意的客套,心口不一地挽留。

走就走吧,也沒什麽理由要一定跟著她,秦放把行李拎過去給她,司藤示意他放下:“你在苗寨等到明天晚上。我事情順利的話,以後你身體上不會有什麽反應。如果我死了,你是仰仗我一口氣活著的,也別太多抱怨,都是命數。”

都是命數,他也不該有什麽抱怨,他的命數早該終結在囊謙的,現在的日子,都是老天額外給的。

秦放沉默了一下:“明天,是不是特別……重要,反正我要在這等,有我幫的上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