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囊謙 第⑨章(第2/3頁)

古代小說的記載?似乎有,《聊齋志異》、《太平廣記》還有《酉陽雜俎》,從來都是玄乎其玄縱筆鬼怪,大眾熟知的白素貞飲雄黃酒原形畢露嚇死許仙,話本裏說她去偷了南極仙翁的仙草救夫——也許最終救了許仙的,是白蛇那一口妖氣?

“你的情況,其實從來沒有過,也不應該有。”

秦放的心猛地一提,先前的那句“能啊”不啻佛語綸音,現在的這句例外又讓他刹那間通體冰涼,真像極了患了絕症聆聽醫囑的病人,司藤的每一句話都能讓他頃刻天堂地獄。

司藤身子前傾,眼眸輕轉,明明在笑,眼神裏偏偏又有乖戾殘忍的亮:“你知道為什麽嗎?”

秦放的口唇發幹:“為什麽?”

“因為我是……”

她忽然住口,伸手帶翻秦放面前的那小半杯水,食指蘸水,在木頭桌面上寫了兩個字。

司藤只會寫繁體,不過,這兩個字,簡繁沒有差別。

半妖。

“你見到我是怎麽從墳裏爬出來的,有一個人,放幹我的血,要了我的命,三根千年藤封了我七十七年。事到如今,何敢觍顏稱妖?連這個‘半’字,都只是自欺欺人罷了。所謂發為血之余,齒為骨之余,我為宿主骨血,你是寄生齒發,我血氣雙虧,你焉得自在?”

即便經過接連幾天電視通俗白話的轟炸,司藤說話,還是會帶出舊時候娥眉婉轉字正腔圓的調調來,聽的多了,還真會有恍惚的錯覺,覺得一轉身,就進了那個色調昏暗脂粉流香長衫馬褂搭著旗袍洋裝文言小豪混著洋文鋼筆的大時代。

服務台在放音樂試音,喇叭的聲音忽大忽小,間雜著電流的刺耳長音,秦放從瞬間的恍惚中清醒過來,“半妖”那兩個字本就水漬清淺,這一晃神的功夫,居然已經快幹了,像是一個漸消漸隱不能說的秘密。

“所以,你的夢想是什麽?”

“重新做回妖。”

秦放沒再說話了,他轉頭看向餐廳的另一側,那裏,落地的大玻璃窗正對著馬路。

時間已經不早了,大街上行人漸多,很多車子,咯噔吱呀的三輪車,一路狂飆的摩托車,行駛平緩的私家車,呼嘯而過的大貨車,再遠些是各色漢藏招牌,五顏六色橫平豎直,所有這些,構成了他生前習以為常死後再難觸摸的世俗煙火世界。

現在他知道,他可以有個機會,不是像人一樣,而是以人的姿態,活著。

“你要重新做回妖,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幫司藤就是在幫自己,即便要卑躬屈膝聽她使喚,只要不是一輩子,只要有出頭之日。

“五件事。”

“哪五件?”

司藤伸出左手,先把拇指屈向掌心:“第一是,盡可能多的了解你們,七十七年,這個世界成了什麽樣子,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可以冒險去做,若要成事,先觀時勢。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又說:“不是所有的電視節目都值得看,不過,還是很有用。”

秦放心裏咯噔了一聲,那時候她問怎麽樣可以最快了解現代社會,自己敷衍著讓她去看電視,還真以為她是打發無聊時間——原來從那個時候起,她已經不動聲色地在了解、甄別、嘗試、接受,原來從那個時候起,第一步已經開始了。

她真是一分一秒都沒有浪費。

“第二呢?”

司藤的食指彎向掌心:“事事親力親為太浪費時間,總有一些事情,你需要別人去做。這個人要絕對可靠,令行禁止,接受我的身份,保守我的秘密。”

明白了,秦放問的直接:“我可以嗎?”

“但凡有別的選擇,我都不想用你。”

秦放覺得自己啪地當面挨了個大嘴巴,左右臉同時火辣辣的,偏還不能說什麽,只得腰杆子挺直,強行做出一副坦然而鎮定的樣子。

“說白了,我想要一個忠心耿耿的奴才,有腦子有能力有主意,心裏有主子卻不能有自己,不過這樣的人難找,又要費時j□j,我沒那個時間。如果臨時找一個,那還不如你。”

當然不如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有人比他更想助司藤重新為妖。

秦放又問了一遍:“我可以嗎?”

“試試看吧。”

那就是過了,五件事,囊謙數日,居然已成其二。

“那第三呢?”

***

幾乎是同一時間,顏福瑞帶著瓦房在成都老南門車站邊上的一家豆花店裏吃豆花火鍋,瓦房埋著頭呼哧呼哧大快朵頤,顏福瑞沒心思吃,他伸長脖子朝車站的出口望,一輛長途車進來了,又一輛,呼啦啦那麽多人扛著大包小包擠出站門,就是沒他要等的那個。

嘆了會氣,他伸手從腳邊的包裏掏出本紙頁發黃的線狀書,翻到這幾天都快被他翻爛了的那一頁,愣愣看上面的幾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