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古槐鬼禽

次日上午,姬順臣把發放糧食的事情,給家裏的三爺交代完畢,便帶著小舅子騎馬出村,往離家不遠的莊白路口疾馳而去。

到了路口的千年槐樹下面,見一老者在樹下盤腿而坐,姬順臣翻身下馬,走上前去問候。

“老伯,秋涼了,這麽大的風,您老咋還不回家?昨日早晨我路過這裏,就見您在此孤坐,是在等什麽人嗎?”

家鄉的老人向來有坐在大路口望子孫從遠方歸家的習慣。

“家裏的人餓死完啦,就剩下我一個孤寡老漢,回去也是淒然,坐這兒看看路,遠處有一個影子,心裏就有一個指望,說不定是我兒回來了呢,”老漢一聽姬順臣是本地口音,看上去又和善禮貌,沒有一般富貴人家的驕橫,所以一開口就回了實話。

“哦!敢問老伯,您兒子是去了哪裏?讓您老這麽揪心坐等。”姬順臣問。

“出去六年啦,跟了宋哲元將軍的西北軍。那年咱周原四鄰八鄉,一回就出去了500多個娃呀!聽說今年初,宋哲元的西北軍在長城喜峰口打了勝仗,我琢磨著我兒該回來了,家裏老婆和女兒餓死了,老天有眼,我兒是不會把命送給日本人,留下我一個孤寡老漢呀!”老漢一提起兒子,心裏就有些激動。

姬順臣聽罷,撲通一聲,當即就給老人跪下了:

“老伯,我也曾是西北軍的軍人,請受你們的不孝之子一拜,我們讓您老在家受大委屈了。”姬順臣說完就脫了禮帽,給老人當下磕了三個響頭。

老人胡子一顫,聽眼前這位富家人也做過西北軍,還給自己下跪,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麽為好。

“您老坐在這裏每天吃啥?家裏還有糧食嗎?”姬順臣跪近了老人,拉著老人的手,迫不及待地問。

長城喜峰口和羅文峪一戰,雖說29軍勝利,滅了日寇的威風,可陣亡的關中男兒,可不下幾百之眾呀,或許老伯的愛子就在其中,姬順臣的心裏隱隱感到一陣心痛。

“家裏早已經斷糧了,地裏的微薄的收成還沒下來,田裏兔吃野豬啃,加上賊偷,就是打下幾鬥糧食,也不夠給官家繳稅呀!”

老人朝樹上指了指接著說:“樹上有幾窩老娃(烏鴉),每天從南山銜來軟棗,總會給我撂下來幾把,唉!我老啦。過不了渭河,討不來饃饃了!”老人說完,從樹下的塵土裏刨出一把軟棗,舉到了姬順臣面前。

災荒之年,鳥都有憐人之心,何況人乎!姬順臣有些淚眼模糊。

“王少爺,把你的馬牽過來,扶老伯上馬,咱回家!”他站起來對一直在身後不說話的王探長招呼。

“要不得呀,我一個窮老漢,如何受用得起。”老漢連連擺手。

“老伯,在軍隊裏,咱周原出去的娃娃不分座次,都是兄弟相認!您老兒子在前方保家衛國,今日碰上了,我姬順臣便作您的義子,以盡孝敬之心,我是陳家村姬家的老四,這次回來帶了些糧食,是專門送給咱周原在西北軍裏當兵的兄弟的,老伯跟我回家一趟,合計合計,看怎麽給四鄰八鄉的弟兄們家裏送出去,如何?”

老人聽了,十分高興,拍了屁股上的塵土就要起身,姬順臣問:“老伯,我還有一事疑問,這千年槐樹上的老娃窩裏,可曾在過去發生過什麽怪事?”

老人想了想,坐下來說:“大大小小事情不少,最奇怪的是前幾年,後村有個給死人畫墓室和棺材的畫匠,在咱莊白一家幹完活,主家招呼他在院子裏吃飯,你知道,這最後一頓飯是謝成飯,比平時豐盛。喝酒吃飯前,結清這趟活兒的帳,是咱們這裏的規矩,主人付了工錢,畫匠順手裝在手頭的一個布錢袋裏,擱在了一邊。還沒等他們吃上幾口,喝上三盅,突然從天上竄下來個鷂子,一爪就把桌上的錢袋抓起,叼起來飛走了。兩人見狀,哭笑不得,趕忙放下碗筷跑出去追趕,邊跑邊吆喝。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村子裏一大幫人和畫匠一起,一直追到了這個大槐樹底下,眼見著鷂子落到了老娃窩,驚得滿樹的老娃都飛跑了。主家在下面拿石頭不停地砸老娃窩,鷂子都不出來,落鷂子的老娃窩在樹尖尖上最高處,就是爬上去,人也無法到達窩巢跟前,樹下眾人正不知所措,不知哪個從家裏拿來一只長竹竿,主家便接了竹竿,爬到樹上,要上去捅老娃窩,給畫匠把錢截回來,剛上到半道,鷂子從老娃窩裏叼了錢袋,又飛了起來,而且越飛越高,一直往南飛去。主家和畫匠因這個事還發生了爭執。”

“哦!這倒是個怪事。”姬順臣說。

“這鄉下離奇的事情不少呀,這天上的鷂子也認得錢財,是不是誰養的呀?”王探長也湊了上來。想知道個究竟。

“怪事還在後面呢,主家堅持說錢已經親手付給了畫匠,跟他沒關系了,要工錢跟鷂子要去,畫匠無奈,算白幹了幾天活,自己身在外村,抵不過眾口一詞,所以沒再嘮叨,就背了工具回去了,過了一天,這主家早上早早起來,出門要安排下葬自己老父親的事情,結果,門一打開,一大群老娃就從天上撲下來,狠呑(啄)主家的頭,圍追著主家在院子裏跑圈圈,拼命呑(啄)他不放口,主家只好逃進屋裏,把門關了,躲在房子裏不敢出來,外面滿院的老娃嘎嘎嘎地叫著,久不散去,主家想,就是我得罪了鷂子,拿石頭砸了它,也沒欺負過你老娃呀!就這麽躲了一天,主家第二天看看沒什麽動靜,開門出了院子,沒走幾步,又一大群老娃不知從哪裏突然飛來,幾大群撲騰而至,看到主家張口就啄!……。就這麽一直來回折騰了半個多月。主家後來勉強埋葬了他爹,躲在屋子裏不久,自己也得了怪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