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父親的故事(第2/2頁)

“是,但今天淩晨的行動,與他無關。”煙頭長得快掉下來了,阿海彈了彈煙頭,回頭望向陰影中的人,“四歲開始,我變成了孤兒,寄養在別人家裏長大。最後,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朋友,是誰傷了你的臉?”

“一個小男孩,在八年前,天津。”

“你跑題太遠了。”

陰影中第三個人的聲音響起,聽來也很年輕。小木彎下腦袋,依然看不清那人的臉。

“對不起。”阿海看了一眼舷窗外上海的早晨,拍拍小木的肩膀,“我說自己太多了,還是說說你吧,我的朋友。”

“嗯,說到哪兒了?對,我爹被我表哥殺死在古墓裏。我一個人逃出來,正好碰上白朗之亂,差點沒了命,遇到路過的北洋軍,我被強征到隊伍裏。我們一路殺到陜西,軍隊在關中也挖過幾座唐墓,最後一座墓在白鹿原。”

“一個月前,你去海上達摩山的歐陽家盜竊的古董,就是從那座墓裏挖出來的吧?”

問話的不是阿海,而是背後陰影裏的年輕男子,小木掐滅煙頭:“是啊,那是一個鎮墓獸。”

“可以形容一下嗎?”

“四不相。”

“那就是幼麒麟。”聲音繼續從暗影中傳來,“你們知道墓主人是誰嗎?”

“不知道,但發現了玉哀冊,我只記得開頭幾個字——大周故終南郡王”。

“武則天的孫子……李隆麒”對方的聲音似乎連同船身一同搖晃,“你們打開墓主人的棺槨了嗎?”

“嗯,我鉆入了棺材,看到了小皇子的臉。”

“等一等,你說看到了他的臉?”

那張陌生面孔從黑暗中浮出,卻是一張鬼臉——張著血盆大口,獠牙扣住面孔,仿佛古墓裏常見的鎮墓俑。小木被驚得往後一縮,才明白對方戴著面具,描畫成鬼怪的模樣。

“他沒有爛。”

“什麽?”

“墓主人完全沒有腐爛,就跟睡著了一樣。至少,我在棺槨裏看到的小皇子是這樣的。不知道挖出地宮以後會不會腐爛?”

輪到阿海提問了:“小木,你知道這副棺槨的下落嗎?”

“也許在北方。”

小木講述了潰敗的軍閥在白鹿原盜墓的整個過程,挖出兩件寶貝:小皇子棺槨、會噴火的小鎮墓獸。軍隊被消滅後,兩件寶貝也被俘虜,分裝在兩個大車,一個南下,一個北上。小木選擇南下,一直跟蹤小鎮墓獸到上海。至於,北上的小皇子棺槨,下落不明。

船艙裏寂靜無聲,阿海低聲道:“所以,你在一個月前,去偷盜那尊小鎮墓獸。”

“那次偷盜幾乎成功,可惜被歐陽家的一個工匠阻止,有個成語叫什麽來著……”

小木沒讀過書,但出身於土夫子世家,必須識字,尤其要認得各種古代字體,否則都不知該怎麽摸墓道的門。但是脫開盜墓這一行,他等於是半文盲。

“功虧一簣。”

另一張左右臉都很幹凈的面孔做出了回答。

“對,就是這個意思。”小木閉上眼睛,猶豫再三,決定說出這個秘密,“但,最重要的是,海上達摩山裏的那個工匠,十六七歲的後生,他的臉……”

“怎麽了?”

對面那張鬼臉又退回到陰影中。

“他的臉……他的臉……簡直跟小皇子一模一樣。我看到棺槨裏躺著的小皇子,是個十四五歲的男孩,但他要是再多活幾年,必是那工匠現在的模樣。”

阿海點頭,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還有股化學藥水的味道,新沖洗出來的:“這是今天早上剛拍的照片,你能認出這個人嗎?”

照片從半空俯拍,對準虹口巡捕房的屋頂——站著四個男人,其中一個是穿高級警官制服的洋人,還有一個長袍馬褂的中年人。另外兩個都很年輕,一個穿長衫戴禮帽少年老成;另一個穿著土舊的短打,像個上門的木匠或石匠,身形雖高大,面容卻稚氣未脫,正好轉身望向鏡頭方向。

小木大喝一聲:“就是他!”

屋頂上的四個人,唯獨這張面孔正對鏡頭,拍得分外真切,連青春痘都拍出來了,也是這人的第一張照片。

“我也認識這張臉。”

微微搖晃的船艙內,阿海摸著自己右臉,抽出一把象牙柄匕首,插在照片中少年的右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