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風雪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鹹,有肅慎氏之國。《山海經·大荒北經》如此記載長白山。長白山脈連綿千裏,北起完達山脈北麓,南延千山山脈老鐵山,此時正值冬季,過完中秋,大雪片子就洋洋灑灑布滿天地,放牧的收了羊群,打漁的收了漁網,就連趕山找棒槌的參客也打上幾壇子燒酒,開始貓冬。

這一天正是大雪紛飛之際,白毛風刮起十丈之內什麽都看不見,山東麓,有一處原始森林覆蓋的峽谷,叫做幹飯盆,關東有句老話叫做“幹飯盆,悶死人,壞人進去斷了氣,好人進去嚇掉魂”。幹飯盆並非碩大的一個,而是大盆套小盆,個個相連,據稱有九九八十一個盆兒。此處山高林密,一望無際、陰翳蔽天,最為兇險,就是在春夏兩季,趕山的參客都不願意往裏面鉆,這地方怪異,進來就迷路,東南西北都分不清,自從幾年前一夥二十多人的趕山客全都悶死在裏面之後,就再也無人敢進來了。

但就是這樣一個天氣,如此陰森之地,卻有一個十三四的女娃子,圓圓的臉龐,大大的眼睛,兩腮間的紅色是太陽留下的痕跡,身披羊皮,背著個藥筐,帶著哭腔艱難前行,一邊走一邊哭喊:“大黃,大黃,你去那了?快回來,再不回來咱們就回不去家了!”

女娃子兩條小辮甩啊甩的,是這漫天風雪之中唯一的亮色,此時雖然還是白天。但漫天大雪伴著狂風怒吼,攪得天昏地暗。漆黑一團,沒有方向,沒有目標,只能是向前隨波逐流,不管前方是沼澤還是懸崖,只能一股腦順風往前跑。天上下的不是雪花,而是雪片,大片大片粘粘乎乎劈頭蓋臉。不是從天而降,而是順著西北風,直接吹過來。

滴水成冰的天氣,頂著風幾乎寸步難行,風刮得女娃子東倒西歪,什麽也看不見,一步兩步。足足過去了半個時辰,還是什麽都看不見。腳下的雪沒膝,風刮得喘不過氣來,雪打在身上不一會就化了,雪水結成了冰,好似穿上了堅硬的鎧甲。一路上無遮無攔。棉鞋完全濕透了,衣服濕透了,趟著雪水,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裹在冰、雪、水裏。忘記了寒冷,只有恐懼。不能停,走,只能不停地走……

關東人都知道白毛風一起,只能是在家貓著,傳說白毛風中隱藏著吃人的妖怪,專門尋找落單的人,女娃子哭泣聲音都小了起來,大黃是她家養的一條大黃狗,已經跑得沒了影,女娃子慌亂的不成了樣子,再這樣走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死在這裏了。

昏暗之中,前方有一顆巨大的松樹,風雪肆虐下,左邊白雪堆積的一人多高,右邊積雪卻是不多,老松樹三五個人合抱才能抱得過來,女娃子不由得心中一喜,不如到那松樹下邊躲上一躲,等風雪過去之後,再找出路,現在的她委實沒了半點力氣。

女娃子連滾帶爬的到了松樹下面,躲避開狂暴如小刀子一樣的狂風,深吸了幾口氣,奇怪的是這顆老松樹下面竟然帶著潮濕的溫度,暖暖的有點熱乎氣,女娃子俺叫僥幸,白毛風中能找到這麽一處躲避地方,委實是天神保佑了。

那知她心中還沒等落定,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嗚嗷……”淒厲的叫聲,深山人家的孩子自然聽得出是野狼的叫聲,長白山中的野狼最是兇狠,尤其是冬季,食物短少,成群出來覓食,這時的東北狼就是連老虎都要躲避三分。

女娃子祈禱狼群看不到她,找不到她,但她的願望很快就落空了,她很清楚的聽到狼群奔跑過來的聲音,她想跑,但知道只要她一動,立刻就會成為狼群口中的食物,她只能絕望的等待,祈求天神的保佑。

狼群越來越近,女娃子甚至已經聞道了後面狼嘴喘氣冒出來的臭氣,但就在這個時候,風雪之中忽地顯出兩個朦朧的身影來,女娃子不知道是什麽人,更不知道為什麽這兩個人會跟自己一樣來到這幹盆子,同類的出現,還是讓女娃子大喊了一聲:“救命!”

一聲嘶喊,後面的狼群忽然就狂奔起來,前面卻傳來一聲輕咦,道:“這裏怎麽有個女娃娃,虎頭,別走丟了,跟我去看看!”聲音響起,那人影就清晰了起來,剛才像是離的還有幾丈遠的距離,聲音落下就已經到了眼前。

女娃子睜大雙眼,她眼前一丈左右迎風而來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不過他身上只有薄薄一層的單衣,漢人衣衫的樣子,跟在他身後是一三四歲,只穿了一個肚兜的娃娃,手腳上面戴著銀圈,胸前飄蕩著個長命銀鎖,身後背著一個大大的布包,裏面圓咕嚕咚的不知道裝的是什麽東西。

如此寒冷的天氣,兩個中原人卻穿的如此單薄,難道是不怕冷的嗎?女娃娃愣愣瞧著,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雙眼,以為是自己臨死前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