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河底電台(第2/5頁)

郭師傅說兄弟你這個餡兒餑餑不算大,為兄當年吃過一個肉包子,幾十人吃了三天三夜沒吃到肉餡兒,再往裏吃,吃出一座石碑,石碑上刻了一行字:“此地離肉餡兒還有三裏地。”

胡同裏的孩子們平時就愛聽郭師傅講段子,挺平常一件事,從他嘴裏講出來就變得特別勾腮幫子,讓人聽不夠,那叫吃鐵絲拉笊籬——能在肚子裏胡編,胡吹胡編也有意思,這次又是說到晚上九點多才散。

胡同裏只剩下郭師傅和丁卯,當天晚上雲陰月黑,有點月光,但是非常朦朧,又是個像蒸籠一樣悶熱的天氣,郭師傅一看還有一堆紙盒沒糊完,他對丁卯說:“不早了,你先回去睡覺,我加點兒緊,把這幾個紙盒糊完了再進屋,等明天讓你嫂子去交了活兒,晚上咱改善改善……”

哥兒倆正說著話,胡同裏進來個騎著自行車的人,他們倆一打眼,認識這個人,是公安局的偵查科長老梁,四十來歲的山東人,車軸漢子一個,在戰爭年代是抗過槍打過仗的軍人。

郭師傅和丁卯說:“梁大人,是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老梁說:“我今天晚上過來,是想找你們了解一些情況。”說著話,把自行車放在一旁,到胡同裏坐下,說道:“老郭、丁卯,正好你們倆都在,我就有什麽說什麽了,你們在五河水警隊當差的年頭可不少了?”

郭師傅說:“老梁同志,你可別把我們撈屍隊想象成舊社會衙門口裏當差的,只會盤剝老百姓,在海河上打撈浮屍無非是出苦力度日,根本沒什麽油水,也別看我們住在城裏,其實住的還不如你們鄉下寬敞,我們家住這地方叫三級跳坑,怎麽個三級?馬路比院子高,院子比屋裏地面兒高,不正好是三層大坑嗎?只要一下雨,那水就往屋裏灌,院子裏都成河了,我為什麽會遊泳,全是在家練出來的,住這地方,不會水就得淹死,解放前下連下三天大雨,鬥姥廟胡同裏淹死過一百多人。”

丁卯道:“誰說不是呢,但凡家裏趁點兒什麽,能指著到河裏撈死人掙飯吃嗎?巡河隊的這份差事,真是破鞋跟兒——提不上的玩意兒,要說苦我可比我二哥苦多了,我們家只有半間小屋,連床棉被都置辦不起,寒凍臘月全家老小蓋一塊口罩睡覺,您說誰能有我們家條件困難?”

老梁不信,常聽人說“京油子、衛嘴子,京油子講說,衛嘴子講鬥,你有來言,他準有去語”,像郭得友和丁卯這號人,混在社會上不是一天兩天了,平日裏油嘴滑舌,跟他們說話是真有意思,可一不留神就讓他們耍弄了,所以沒敢接這話頭兒,他說:“你們倆想哪去了?我是覺得你們吃這碗飯的年頭多,熟悉各條河道的情況,所以有件事我要請你們幫忙。”

郭師傅和丁卯這才明白老梁的意思,二人說道:“只要梁大人你信得過我們,今後有凡是用得著我們哥倆兒的地方,盡管言語一聲,到時候你就看我們夠不夠板,必定是光屁股坐板凳——板是板眼是眼。”

老梁聽完很高興,點頭道:“有你們這句話就行。”接下來,老梁說了事情的原因,為什麽要找郭師傅幫忙,說出來有點嚇人,因為近段時間,海河裏有出現了淹死鬼。

海河是天津城裏最大的一條河道,⑸㈨⑵沿河有大大小小不下十幾座橋,其中也有通火車的鐵道橋,抗美援朝戰爭時期,為了支援志願軍在前線打仗,後方是全國總動員,臨近鐵道橋有個做棉被和膠鞋的軍需廠,工廠裏為了擴大生產,從鄉下招收了大批職工,不分晝夜加班加點連軸轉,朝鮮戰爭進行到一九五三年七月,終於簽訂了停戰協議,廠裏的任務一下子減輕了,生產線停掉好幾條,但有些職工仍住在臨時宿舍裏待命,有兩個工人在河邊遇到浸死鬼的事,就發生在這個時候。

那時廠裏管得比較松,領導只叮囑不要到河裏遊野泳,廠區後邊挨著海河,那段河道的河面開闊,河水也深,河底還有淤泥,下去遊泳很容易出危險,可正好是三伏天,天氣悶熱無比,有倆年輕職工晚上熱得受不住了,趁著夜深人靜,溜出去準備下河洗個澡涼快涼快,出門這時間大概是夜裏十一點多,還不到十二點。

這哥兒倆是一家來的親兄弟,鄉下名字,一個叫金喜一個叫銀喜,平時倒也安分守己,只在廠裏老老實實地幹活兒,不招災不惹禍,那天晚上天氣憋悶,躺在床上透不過氣兒,後背起了痱子,一身接一身的出汗,那難受勁兒就別提了,翻來覆去睡不著,倆人不謀而合,都尋思這時候如果能到河中遊兩圈得有多涼快?於是起身出了宿舍,翻墻來到河邊,舉目一看,一輪明月在天,雖然時值深夜,但是不用手電筒照明也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