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鬧鬼的十字路口(第4/5頁)

李大愣和賣餛飩的小女孩聽完了都笑了,賣餛飩老頭仍板著臉,也不理會丁卯說什麽,好像根本就沒聽到,只是催促郭師傅快吃。

郭師傅心裏邊覺得不大對勁兒,偷眼去看賣餛飩老頭和小女孩,這爺孫倆的臉色是那麽白,身上是那麽冷,簡直像沒有活氣兒的死屍一樣,可手中這碗餛飩是真香,聞著聞著忍不住了,把心一橫,反正剛才已經吃了一碗,再吃一碗又能怎樣?當下端起碗,連餛飩帶湯,幾口吃個凈光,那餛飩就像自己長了腿兒似的往肚子裏跑,他吃完一抹嘴,順手把空碗還給小女孩。

那老頭見郭師傅把餛飩都吃了,讓孫女收拾好餛飩挑子和板凳碗筷,又對郭師傅說道:“別惦記那棟鬧鬼的樓房了,那裏頭什麽也沒有,眼瞅著要變天,趕緊回家避一避吧,現在走還不晚,別等到想走走不了的時候再後悔。”說完話,老頭把餛飩挑子挑上肩,小女孩在旁邊扶著他,一老一小兩個背影往石碑下邊走去,走得匆匆忙忙,轉眼就不見了,如同憑空消失了一樣。

郭師傅一愣神,心想:“聽這話裏話外的意思,老頭好像知道我們要到那棟樓裏去,一個在路邊賣餛飩的老頭怎麽會知道我們想幹什麽?”等他回過神,擡眼再看的時候,馬路上已經沒人了,只有一尊馱碑的無頭石獸立在路口。

郭師傅發覺賣餛飩的老頭和小女孩太奇怪了,心說這倆人怎麽知道我們要進那棟樓?那樓裏當真一個人也沒有?聽這老頭是好心勸他趕緊走,好像知道準要出事似的,這賣餛飩的老頭究竟是什麽來路?看這對爺孫的臉色像死人,總急著要走,而且一轉眼就沒了,大白天的會有死鬼在馬路上賣餛飩嗎?

他站在馬路邊上思前想後,把幾件事結合到一塊,總算悟出這麽點兒意思。

丁卯問郭師傅:“哥哥你沒事兒吧,怎麽好端端怎麽倆眼發直,眼眉自己往一塊湊?”

李大愣說:“準是聽賣餛飩老頭說樓裏有鬼,正尋思這件事兒唄。其實有什麽好想的,依我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今兒個就是今兒個了。”

郭師傅回過神來,說道:“沒錯,今兒個就是今兒個了,不入虎穴不得虎子,非到這樓裏看看不可。”

李大愣說:“甭聽賣餛飩的老頭嚇唬人,世上哪有什麽兇宅,李爺我是放屁崩出個坑兒的人,就這麽厲害,我能怕他們這些糊弄鬼的話嗎?”他是深信白天不會見鬼,才敢說這番話,一來不吹白不吹,二來也唯恐郭師傅和丁卯膽小,臨時改主意不去找連化青了,快到手的賞錢無論如何不能打了水漂兒。

其實郭師傅不怕這個,他在五河水上警察隊當差,尋河隊雖說不管破案,但見的聽的多了,比如這種一家子好好在屋裏住著,突然全家失蹤,也沒人看見他們出屋,就在屋裏下落不明了,像是被兇宅裏的鬼給帶走了,這事兒聽著邪乎,卻並不是沒有,以前確實有過這樣的案子。⒌㈨②

聽說那是清朝末年,天津衛還沒通鐵路的時候,北運河邊上有家人,一家三口住大雜院裏,兩口子帶個七八歲的兒子,家境貧窮。白天男的拉地排子賣苦力,女的在家縫補漿洗,小孩則出去拾煤核兒,煤核兒不是大多數人想象中的煤渣,以前窮人冬天買不起煤,只好讓小孩撿人家燒剩下的煤核兒,孩子沒錢上不了學,每天穿著補丁摞補丁的破棉襖,背個籮筐,手拿一根鐵棍,撿那些沒有完全燒盡燃透的煤球,用鐵棍把上面的煤渣打去,留下裏頭還可以燒的,這叫煤核兒,放在籮筐裏帶回去,小孩也撿不了多少,一天天積少成多,到天寒地凍的時候,家裏燒這點煤核兒取暖。那個年月,窮人家的孩子沒有童年時光這麽一說,注定生下來就是受罪的命,小孩到了稍微懂事兒的年齡,就得幫著家裏幹活了,偶爾逮個蛐蛐兒捕到只蟬,自己舍不得玩,必是賣給有錢人家的少爺,換幾個小錢交給爹娘,知道爹娘累死累活不容易。全家有口吃的,從來是先緊著當爹的吃,如果吃的東西不夠,女人和孩子就得餓著,因為當爹的白天要出去幹活兒,沒有這個勞力,全家只能幹瞪眼餓死。有一天小孩撿完煤核兒回來,到河邊看人撈魚,孩子膽小,總聽水鬼拽人的故事,不敢下河玩,老實巴交在河邊看撈魚的,看人家撈出來的魚就饞得流口水,想吃熬魚了。那撈魚的有一網打出一條怪魚,這魚長得奇醜無比,嘴裏居然有牙,看著挺嚇人,在河裏打這麽多年的魚,沒見過這種魚,連那些看熱鬧的人在內,誰也叫不出名。

有人說這是從海裏遊過來的魚,未必能吃,勸他放了。撈魚的想賣這條魚,卻沒人願意要,扔回河裏又覺得可惜,一看這小孩蹲在旁邊流口水,就說孩子饞了吧,拿回家讓你娘給你熬著吃。孩子高高興興把魚拿回家,當娘的一看很高興,家裏太窮,逢年過節也不一定吃得上魚,哪還嫌棄魚長得不好,長成什麽樣那也是魚啊,當即把這條魚開膛破肚收拾了,東家借點醬油,西家借點鹽,熬了一鍋魚,聞著可真鮮。魚剛熬好當爹的回家了,一看有魚也樂壞了,家裏什麽東西都先讓他這位幹活兒的吃,娘兒倆在旁邊看著,等他吃剩下的。當爹的心裏不好受,不忍心讓孩子看嘴,非讓娘兒倆跟著一塊吃。住大雜院瞞不住任何事,誰家吃什麽飯甚至說了什麽話,同院鄰居沒有不知道的,鄰居們全知道這一家三口在屋裏吃熬魚,可從這天開始,再也沒見這家人出過那間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