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五章

中飯的時候,神棍出人意料吃的最快,吃好之後抹抹嘴巴,開始依依不舍挨個看,看完毛哥看毛嫂,看完毛嫂看季棠棠。

每個人都被看得如芒在背,毛哥斜他:“你有病啊?”

神棍把空碗往前一推,鄭重宣布:“我要走了。”

意料之中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季棠棠剛伸筷子夾菜,還沒挨著菜邊,又慢慢縮了回來。

末了還是毛哥開口:“住的好好的,為什麽走啊?”

神棍說:“不自由!”

毛哥沒好氣:“你他媽的還不自由,住這你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溜就出去溜溜,沒事還打個老母雞,你還好意思說不自由?”

神棍鄙視地看毛哥:“小毛毛,我叫你多讀點書多讀點書,有吃有喝就叫自由了?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神棍說走是真走,吃完早飯就回房收拾東西去了,季棠棠倚著門框看他他也不知道,屁股撅得老高往自己的麻袋裏裝筆記本和稿紙。

季棠棠忍不住了,問他:“你真走啊?”

“是啊。”

“那也別這麽快啊,遲兩天唄,毛哥說嶽峰車子要是開的快,今晚就到了。”

神棍突然就哲了:“見不到就下次再見唄,隨緣了。”

季棠棠還是不死心:“前面都沒說要走啊,你這太突然了……”

正說著,毛哥從邊上經過,朝季棠棠招手:“來,丫頭過來。”

季棠棠蔫蔫的過去,毛哥勸她:“你別管神棍發神經,他就這樣的,有一次也是跟我們一起住了十多天,前一秒還在聊中午涮火鍋吃,外頭飛過一麻雀,他馬上說他決定像雄鷹一樣飛翔,中午飯都沒吃,拖著麻袋就走了。他這趟為了搞什麽創作,在我這住了真挺久的,他要走那絕對隨時的,真的。”

道理都理解,擱這二貨身上也合情合理,可就是心裏別扭,毛哥走了之後,季棠棠又倚回到門框邊看神棍收拾東西:“你不是說要雇我嗎,我連一天班都沒上你就走了。”

神棍皺眉頭:這真心是個問題。

他從麻袋裏抽出手稿的前半沓,很是大方的遞給季棠棠:“這樣吧小棠子,你先整理著,等過一陣子,咱再見面的時候,我再驗收。”

一陣子,那是幾個月,還是一年啊?

整個下午,毛哥都在幫神棍拾掇東西,問他,這個要不要,那個要不要,牙膏癟了,要不要換管新的,衣服袖管起毛了還帶不帶了,聽的季棠棠心裏鼓脹脹的難受,末了拖了張小板凳,坐到客棧大門口去了。

毛嫂出來過一次,見她一個人坐著發呆,問了她一句:“拉姆你幹嘛啊?”

也就隨口問問,不當真指望她答,她走了之後好久,季棠棠才低聲說了句:“曬太陽。”

毛哥客棧前頭的路很寬,遊人很多,有時候會過車,轟轟的聲音,太陽漸漸落下來,這一天夕陽的光格外紅,燒的天邊的雲發燙,居然讓她想起了多瑪。

有時候,多瑪日落,部落的小孩子們會攆著藏狗鬧成一團,女人們圍坐在邊上撚牦牛尾的氈子,男人們哈哈大笑著聊天,或者喝酒。

她是從來不參與的,站的很遠,摩挲著藏袍上繡的紋絡,覺得那熱鬧與自己無關。

奇怪,現在的心情,居然和那個時候是一模一樣的。

神棍要走,她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麽難過,這些日子,和毛哥一家還有神棍生活在一起,幾乎忘記了去想以前和以後,覺得日子會這麽一直快樂下去,覺得神棍會一直在邊上發神經,和她結伴做壞事,張著彈弓打老母雞。

她沒有親人,下意識裏覺得神棍他們就是最親的人,忽然有一天,這些人告訴她,千裏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

神棍終究是要拖著麻袋到處亂走,時時推著鼻梁上的眼鏡追尋他的玄異故事的。

毛哥這裏,終究也不能長住的,作客作客,到底有個盡時。

下一次,能和毛哥神棍他們這樣聚在一起,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不遠處響起摁喇叭的聲音,三聲,又三聲,再三聲。

還有沒有公德心了,吵什麽吵?

季棠棠負氣一樣擡頭去看,夕陽的余暉中,她看見一輛車。

她的車,嶽峰的車,風塵仆仆,穿山過水,還是一幅敦敦實實的樣子,像個久違的老朋友。

嶽峰說:“媳婦兒,你傻啦?端個小板凳坐門口,討飯你也缺個盆啊。”

季棠棠的眼前刷的就模糊上,顧不上嶽峰詫異的目光,撲進他懷裏哽咽著哭出來。

嶽峰摟著她,很有點不知所措,過了一會,他沖著聽到喇叭聲迎出來的毛哥毫不客氣開火。

“我媳婦兒交給你們十天不到,這見到我的表情,跟被後媽虐待了整三年似的,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