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第四章(第2/3頁)

嶽峰沒吭聲,過了很久,才低聲說了句:“就這樣吧,已經挺好了,不求太多。”

回到毛哥的客棧,已經過夜半了,院子裏靜悄悄的,四角的地燈打著往上的光束,映的周圍的花木影影憧憧的,毛哥在前台翻了半天,扔了把鑰匙給嶽峰:“喏,棠棠屋的,知道你要看她一眼,開門小點聲,別吵著人家。”

嶽峰有點不好意思,還是接過來,解釋:“棠棠容易做噩夢,夜裏會驚著,我就是去看看。”

毛哥眼一翻:“後悔告訴我了是吧?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要看趕緊看,這點出息!”

旅館開的兩層,但自家人都住的後院,毛哥先去取了牙杯到院子裏刷牙,仰頭灌一口水正咕嚕咕嚕漱口,眼角余光忽的瞥到亮了一片,轉頭去看,嶽峰開了燈了。

毛哥開始刷牙,一邊刷一邊心說這不傻麽開燈了可不得把人給吵醒了……刷完了準備回屋,忽然覺出幾分不對勁來。

嶽峰一直在門口站著,燈亮的刺眼,屋裏沒聲音,也沒見著季棠棠被吵起來。

毛哥有點不安,他走到嶽峰身後拍他肩膀:“峰子,你這……”

剛挨到嶽峰肩膀,嶽峰的身子就劇烈顫了一下,緊接著倚著門框慢慢坐下去,毛哥這才看到屋裏,被子掀著,床上沒人。

毛哥驚著了,問嶽峰:“人呢?”

嶽峰不說話,兩手抱著頭,額頭死死抵在膝蓋上,毛哥彎下身子又去晃他:“人呢?”

毛哥也是急了,其實不該問嶽峰的,兩人一道回來,自己如果不知道,嶽峰上哪知道去。

嶽峰低聲說了句:“我說了我能處理好的,不用擔心,我都能想到的……”

說到後來漸漸沒了聲音,兩手緊緊攥起,手背上青筋都爆出來了,毛哥是真慌了,趕緊跑進屋,床上掀掀,床底看看,旁邊東西翻翻,然後又跑回來蹲下:“峰子你別急啊,別多想,沒走。”

嶽峰擡起頭看他,毛哥比比劃劃的:“東西沒帶走,要真心想走怎麽會不帶行李,估計上廁所……”

忽然想到這是單間,屋裏有洗手間,後半句就吞進去了。

嶽峰問了句:“沒走嗎?”

他撐著地站起來,起身時眼前直發黑,扶著門框平了會氣,走到床前細看。

剛開始真的懵了,燈一亮心就涼了,就覺得一直以來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耳朵裏嗡嗡的,有個聲音一直在耳邊繞:就知道是這樣,就知道是玩兒我呢……現在靜下來,看看屋裏的情形,就知道毛哥不是哄他,棠棠應該沒走,只是臨時起意出去了。

嶽峰長長籲一口氣,這才覺得後背涼颼颼的都汗濕了,毛哥在邊上生氣:“個熊孩子,大半夜的亂跑,回來我非敲她,罵不死她我這是。”

嶽峰先去了夏城。

酒吧不比旅館,夜半正是嗨的時候,大老遠就看到燈火通明的,重金屬的樂聲,咚咚咚像是敲在心臟上。

夏城已經轉手了。

葉連成死了之後,夏城等於是沒了主心骨,閔子華一開始就想著轉掉,庭如不同意,她說:夏城在我就覺著阿成還在,這是他的地兒,你不幫我我自個兒撐著。

年輕的不諳世事艱辛的女孩子,一根筋地覺得有愛撐著什麽苦都能吃得下,接下夏城時剛剛大學畢業,手上沒什麽錢,朝父母借點室友湊點,就這麽悶頭上陣了,接下來才知道是個無底洞,酒吧運營樣樣都要錢:工錢要支,酒水要進,客人要應付,還有各種各樣來查的,變著法兒占便宜的,帳上耍心計騙她的,耍無賴打秋風的……閔子華是個悶葫蘆,場面上的事幫不上,庭如咬著牙撐,很多晚上偷偷的哭,大學時候的室友打電話來勸說你有病吧,學什麽貞潔烈女啊,你要真是葉連成未婚妻替他守著身後的產業咱也不說什麽了,連個名分都沒有,就是個沒處幾個月的女朋友,值當的嗎?

父母也輪番打電話轟炸,小姑娘家家的,大學畢業了找個機關或者公務員的工作多穩定啊,跑到那種地方開酒吧,知道的是你義氣,不知道的話說的多難聽呢,你還能開一輩子酒吧啊?

庭如大哭了一場,在一個秋天的蕭瑟早晨拖著行李箱離開了夏城,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半年太累身心俱疲,最後一次回望酒吧的時候,看到夏城那兩個招牌大字,心忽然就淡了。

她想著,夏城夏城,盛夏和葉連成,到底也沒我什麽事兒。

庭如一走,夏城幾乎是頃刻間門可羅雀,閔子華的心思不在酒吧經營上,據說他喜歡精神病院裏的一個叫阿甜的女人,每天都往那報道。

又捱了兩個月,夏城徹底轉手,隨即就換成了眼前勁歌熱舞推杯過盞吆五喝六的風格,估計是因為以前的名頭響,保留了夏城的名字,留著招徠以前的老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