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第三十二章(第4/5頁)

盛錦如似乎早已料到季棠棠會這麽說了,她回答的很平靜,一個字一個字,像是盛暑天忽然降下的漫天冰雹,瞬間就把季棠棠的憤怒給澆熄了,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寒意和恐怖。

“盛夏,你不能既受其惠,又回頭痛斥這種做法的惡毒和不合理。沒有蝶變,不會有我,不會有你媽媽,也不可能有你,如果你覺得這樣生出來的後代是怪物,那麽……我們都是。”

季棠棠頭皮發麻,她驚恐似的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否認:“我不是!”

盛錦如看著她,慢慢放下手裏的念珠,拿起一直擱在身邊的水煙袋點上,淡淡的煙草味道近乎溫柔和暖,像是情人的手,撫慰著極度緊繃而不能觸碰的神經。

“七十多年前,解放前,掌路鈴的女人突然壯年暴死,一時間,路鈴一脈陷入斷代絕境,大家商議之下,讓山下村的幾個男丁出去,娼寮也好,人口販子手裏也好,出幾個錢,買個能用的女人回來行蝶變。”

“我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麽事,是因為當時世道太亂買不到,還是他們一時嗜賭把錢給花光了,總之最後,他們綁了一個年輕的女人回來,好像是叫阿惠,後來他們給取了個名字,叫盛澤惠。”

“這個女人的性格很剛烈,她不知道我們要幹什麽,一直掙紮撕咬打鬧要我們放了她,帶他回來的人說是從娼寮裏買的,你也知道,當時很多女孩兒自己不情願,是被賣進去的,難免尋死覓活,當時主事的人也沒多想,主持著行了蝶變。”

“事情過後,盛澤惠反而聽話順從起來,當時,沒有人猜到她是心機太重,都以為是亂世孤女,求個平安,已經認命了,對她也就沒什麽提防。據說,我滿歲的時候,父親還曾帶她出去,在鎮上的照相館拍了照片。”

“我兩歲上的一天,吃飯時她沒有出現,當時沒人疑心,直到晚上她沒回來,才有人猜測是逃跑了,大家都擔心她會把盛家的秘密泄露出去,所以一定要把她找回來,這個時候,山下村的幾個人才老實交代,原來不是娼寮裏買的,是在路上綁來的。”

“主事的沒有辦法,帶人依著山下村那幾個人說的地方尋過去,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打聽,到最後,終於打聽到個相似的,但是也帶回來一個可怕的消息。”

“這個女人,是黑苗。”

“你應該知道,苗女善蠱,最常見的故事是她們有心上人,去大城市或求學,或工作,為了讓戀人不變心,她們會給戀人下蠱,約定一年之後,一定要再次回來,或迎娶,或相聚,她們才會給解蠱。”

“盛澤惠就有這樣一個愛人,也是造化弄人,她被綁進八萬大山的時候,居然正是那個男人回來找她的時候。”

“接下來的事情猜也猜到了,那個男人沒有負心,但是無人解蠱,苗人的蠱很復雜,非施術者不得解,村子裏的人雖然想幫他,也無計可施,眼睜睜看著他痛苦哀嚎三天三夜,七竅鉆出毒蟲而死。”

“村子裏找不到盛澤惠,那個男人死了,也不知道她會投奔誰,主事的人一直打聽,大半年之後,忽然得知一個消息,那個男人以前在上海灘做教習,家在上海弄堂裏,有個重病的母親,盛澤惠愧疚之下,說不定是去找這個男人的家人了。”

“主事的派了幾個人前往上海,打聽盛澤惠的下落,找的方向沒錯,但是時間遲了一步,有人說盛澤惠在上海灘的歌舞廳做了一段時間舞女,賺來的錢用來給那個男人的母親治病,但是一個月前,那個男人的母親病重不治,盛澤惠因為得不到溶血滋養,身體也每況愈下,在一個下著雨的晚上,忽然帶著所有的盤纏行李,離開了。”

“這一走,再沒人知道她去哪了,適逢亂世,上海很多人都在跑戰,到處都是難民,死在路上的不計其數,她一個孤女,或許活不下去。”

“派去找她的人都回來了,但是每個人心上都懸著一塊大石,因為如果盛澤惠沒有死在路上,她一定會報復。”

“主事者為此焦慮不安,他們找了很多善蠱之人詢問,後來有個黑苗的老者猜測說,盛澤惠很可能會下血蠱。”

“血蠱是黑苗中可以跨代施行詛咒的蠱術,少的幾十年,多的可以延展至上百年,小夏,你知道蠱是什麽嗎?”

“傳說苗人會把很多種毒蟲放進一個容器中,讓它們自相啃噬殘殺,而最終存活下來的一個,是蠱。血蠱的施行方法大致相同,但有一點不同,血蠱,要求施術者自己的性命,也就是說,把自己和無數的毒蟲放在密閉的空間,讓毒蟲活活把自己啃噬、吃完,以臨死前極大的怨氣成蠱,用這種蠱來行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