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第十九章(第4/5頁)

看完了,那老頭推推鼻梁上的眼鏡,說:“鼓膜也沒破啊,但是耳道裏有血,怪蹊蹺的,是突然就聽不見了?”

嶽峰點頭:“大夫,這個能治得好嗎?嚴重嗎?”

六十多的老大夫了,很是會說一些亦可亦不可左沾邊右沾邊自己不帶責任的話:“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這個很難說啊,說不定明兒就好了,也說不定從此就聾了。有人在雪地上不帶墨鏡,一會兒就雪盲了,那可不是突然就看不見了?”

你妹的說的都在理,但是起半點作用嗎?嶽峰忍住氣:“那她怎麽不說話啊?”

“生來就聾的話,一般也同時啞,那不是不會說話,反正說了她自己也聽不到,慢慢的,就習慣從來不講話了。你看她現在神智很有點問題,之前都正常是吧?估計受了挺大刺激。有些人,受了刺激吧,不一定聾,但是能瘋了傻了,她這個應該是同時的吧。”

“能治嗎?”

“先開點藥吃唄,看有沒有效。”

看診的時間不大,這藥倒是嘩啦啦開了一長溜,還都不是便宜的,嶽峰心裏知道都是些無功亦無過的保守藥,但有一分希望也是好的,他帶著季棠棠去藥房窗口等藥,開始都還看著她,後來取藥的時候要開袋子裝藥,他媽的就這兩秒鐘的功夫,她居然就跑沒了!

嶽峰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滿醫院的找她,幾乎每層樓每個病室都跑了,最後太陽都快落山了,才在門診大廳前頭的花壇子裏找到她,她蹲在地上,一棵棵拔貼地生的小黃花,手裏已經攥了一大把,綠的黃的,還有蓬蓬的蒲公英。

嶽峰那個氣啊,沖過去就把她拽起來,劈頭蓋臉一頓罵,這一整天,他也算是忍到極限了,季棠棠開始不吭聲,後來估計知道是被罵的厲害,覺得挺委屈的,看他臉色又兇,心裏有點怕他,啪嗒啪嗒淚珠子就下來了,哭著哭著就拿手背去擦眼淚,她手裏攥著那麽一大把花,每次擦,那些花啊草的就要從眼睛上過一遍,眉毛裏頭都夾著草屑兒。

她一哭,嶽峰就心軟了,想一想又後悔自己沉不住氣:她這不是不知道嗎,自己跟她計較個什麽勁呢?想哄她她也不理,一邊抹眼淚一邊往外走,嶽峰只好跟著,路上拉她好幾次,都被她抽抽噎噎給甩開了。

出了醫院門,她往邊上的長椅上一坐,又不走了,嶽峰過去挨著她坐,立刻就被她狠狠擠開了,嶽峰只好順著她,自己手插兜裏站在邊上,她倒是挺悠閑的,把手裏的花草攤在膝蓋上,黃的跟黃的放一塊,綠的跟綠的放一塊,慢條斯理分著撿著,嶽峰看了一會兒就餓了,他中午沒怎麽吃,東西放在車上停在另一邊,懶得過去取,看著附近有烤紅薯的,就過去買了兩個。

回來的時候,站在長椅邊剝,紅薯是真香,皮撕開了甜氣四溢的,嶽峰還沒咬呢,眼角余光就覺得季棠棠不對勁了,轉頭一看,她花也不分揀了,仰著頭盯著他手裏的紅薯看。

嶽峰看看她,又看看紅薯:“想吃是嗎?”

他一邊說一邊過去:“邊兒坐,給爺挪個地兒。”

她雖然聽不見,看人臉色手勢倒是懂的,順從地往邊上讓了讓,倒是沒再擠他了。

嶽峰把手裏的這個剝了皮,掰了一塊遞過去:“喏,張嘴。”

季棠棠猶豫了一下,還真張嘴了,小口小口嚼著吃,吃完了看了嶽峰一眼,目光倒是柔和了很多。

她這乖下來,還真是怪疼人的,嶽峰又掰了一塊給她,吃了兩三塊之後,她估計也看出嶽峰是對她好了,居然還沖著他笑了一下。

這一笑把嶽峰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努力平了平氣才繼續又掰了給她,過了會看她嘴角沾了一塊,心裏覺得好笑,湊過去幫她擦掉:“別動啊。”

擦完了,忽然發現兩人離的挺近的,季棠棠的眼睛就在面前不到五厘米的地方,漆黑的眸子跟一泓水似的,長睫忽閃忽閃的,嶽峰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低頭就在她唇上輾轉了一下,離開的時候,季棠棠似乎有點臉紅,頭往下低了低。

嶽峰看著她,忽然感慨起來,明知道她聽不見,還是忍不住說她:“棠棠,你怎麽這樣兒啊,是不是誰給你吃的你就跟誰走啊,一個紅薯你就讓人親了是嗎?能不能有點原則啊,我以前都白對你好了是嗎?”

還想繼續說她呢,季棠棠忽然擡起手,送了朵小黃花給他。

幹癟的小黃花,莖都攥的變形了,嶽峰愣了一下,伸手接過來,這一天一夜的,狀況頻出,心就跟在苦水裏泡的一樣,一收一縮都泛著苦味兒,但這一朵連名字都叫不出的小黃花,居然就讓他在這一重一重的苦澀中,咂摸出甜的滋味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