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第十二章

夏城已經連續幾天掛出停業的牌子,慕名遠道而來的遊客大為失望,很是不死心地趴著玻璃向裏頭張望,然後悻悻走人,上一撥是這樣,下一撥還是這樣,像是不同的人演一場相同的戲。

夏城的斜對面是幢三層小樓,一樓被一個台灣人租掉,做紋身生意,四壁掛著各種各樣奇異的圖案模子,店裏的兩夥計長的粗壯,常年精赤著上身,都紋的大花臂,乍一看像是黑社會的堂口,二樓三樓是家庭旅館,三樓是頂層,視野好,光照也足,圍欄一圈種滿了花花草草,三月一到,開的分外茂盛喜慶,中間還起了個玻璃頂的屋子,沒事時搬個藤椅,泡杯茶,吹著徐徐涼風,閑看古城風物,分外愜意。

十多天之前,秦守業包下了整個頂層,一行十幾個人,占著一層樓,白天晚上都無聲無息,弄得旅館老板的心慌慌的,經常探頭上來看看到底有沒有人。

玻璃頂屋子前頭,立了個大的三腳架,上頭裝了個長焦單反,最長能拉到400mm,很大塊頭,看起來特專業,當初架起來的時候,旅館老板就很羨慕:“老板是搞攝影的吧?”

當時秦守業眼睛湊著取景器目鏡,三腳架的懸台一轉,對準了夏城二樓打開的那扇窗戶,鏡頭拉近,對焦,看到閔子華驚嚇過甚的蒼白的臉。

他笑了笑,回答老板:“是啊,拍點風物照。”

近距離觀察,這玩意比望遠鏡來的管用,古城的每一個季節都吸引大批前來采風的攝友,但凡視野好的高處,都架著長槍短炮,這一杆並不起眼。

又過了兩天,快傍晚的時候,鏡頭撲捉到一個憔悴的女孩,哭的太多,眼窩下頭都是青黑色的,秦守業很感慨,覺得女孩兒怪可憐的,真是不忍心看下去了——於是他坐回藤椅裏,一點點掰壓實的普洱茶餅,沖開了慢慢品,咂摸了又咂摸,然後給秦守成也倒了一杯:“嘗嘗看,雲南的茶,是怪不錯的。”

秦守成狠狠把杯子推開,熱水濺出來,在玻璃桌面上留了一串水珠子。

秦守業心裏冷笑,嘴上卻並不說破:事已經做了,何必又擺這副臉出來?就好像當年,設計了盛清屏,完事之後又痛苦悔恨,老二就是這點上不了台面,又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怪不得只能做讓人擺弄的、跑東跑西的、沖鋒陷陣的。

那天之後一連幾天,夏城沒什麽新動靜,公安頭兩天調查的勤,現在也不怎麽往這跑了,被兇殺攪的人心惶惶的古城好像一夜之間平靜下來,平靜的讓人有些壓抑。

秦守成是日漸暴躁,像個馬上要燃到芯的爆竹,他們帶來的一幹人也多少有些嘀咕懷疑,只有秦守業最為沉得住氣,他有一種直覺:眼前的平靜只是暫時的,很快,也許就在下一刻,攪動著的風暴就要來臨了。

不過沒想到的是,這風暴還沒來,自己家裏,倒是出了不小不大的事端。

電話是老婆姚蘭打來的,聲音慌慌的,秦守業聽到一半就火了:“怎麽就無緣無故不見了?那麽大一個人,你都看不住嗎?”

姚蘭本來沒哭的,讓他一吼眼淚就收不住了:“怎麽就無緣無故不見了,問你自己啊,那天苗苗想離婚,你不會順著她說啊,吼的苗苗晚上出去亂走,回來之後一直哭,後來回婆家,我還以為沒事了,誰知道前兩天喝醉了被人送回來,苗苗以前可是從來不去這種烏七八糟的地方的!現在人不見了,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我一頭撞死在你前頭!咱們這個家,就這麽散了算了!”

秦守業氣的太陽穴突突跳,家裏有這麽個耍橫撒潑的婆娘,也真是不讓男人省心,他強自平了平氣:“小鄭那邊說什麽了?”

“說個屁!他媽的連個屁都沒放!這叫什麽人家,我看苗苗就是死在外頭了他們都不會問事的!”

姚蘭一提起鄭家就來火,臟話都上了,平日裏端著的架子蕩然無存,好麽,現在覺得鄭家不好了,當初做這門親,她還不是蹦跶的最厲害?女人家,翻臉比翻書還快,好像跟鄭家做親家全是他秦守業一個人的主意。

“打她電話了嗎?”

“打了,不接。後來讓她姨打,她掛了之後就關機了。”

秦守業火又上來了:“她想幹什麽這是,還想要挾誰啊?別管她,過不下去了自然就回來了!”

姚蘭急了:“你說的是人話嗎啊秦守業!苗苗在外頭怎麽過啊,現在社會上那麽亂,騙人的那麽多,萬一把她拐了賣了怎麽辦啊?她整天恍恍惚惚的,萬一尋短見怎麽辦啊?過不下去自然回來了?你是指著她被擡回來呢?”

話不中聽,但句句在理,再氣再恨,到底也是心頭上的肉,秦守業嘆了口氣,頓了頓教她:“你還記不記得,苗苗唯一一次自己出遠門,是幹什麽去了?你打電話問過她那圈姐妹沒?要是沒在一道,九成是去找嶽峰了,你給嶽峰打個電話問問,有些事咱不知道,他可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