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第九章

眼前的鉛字像是帶著霧氣,有時候模糊,有時候又扭曲的怪異,一個一個字讀下來,每個字都認識,但是一整篇看完,居然理解不了文章的意思,再想看一遍,文字又突然陌生起來,像是從未認識過——季棠棠慌了,她擡頭四下看看,救命稻草一樣抓住閻老七:“不好意思,你幫我看看,這說的什麽?”

閻老七皺了皺眉頭,有那麽一段時間,他覺得這女孩在拿他開涮,但看她的表情,又不像是裝的,他掃了掃那篇報道:“就是兇殺案嘛,死了個酒吧老板,因為死者生前私生活比較復雜,所以懷疑是情殺。”

季棠棠哦了一聲,但接下來問出的話讓人覺得她根本沒聽懂閻老七的話:“人死了嗎?是真死了嗎?還是亂寫的?”

閻老七沒興趣了,覺得她可能真的是腦子有問題:“我怎麽知道,又不是我寫的。”

他沖著邊上的保鏢使了個眼色,有一個人過來想把季棠棠給拉開,手剛碰到她身子,季棠棠整個人忽然就癱了,在圍觀者的驚呼聲中,雙膝一軟,直接暈過去了。那個保鏢嚇了一跳,像是要撇清責任,趕緊說了句:“是不是生病了啊,碰都沒碰她呢。”

不遠處打電話的鄭仁也感覺到這邊有點不對勁了,伸頭往這個方向隨意那麽一瞅,忽然發覺不見了季棠棠,疑惑地往這邊走了兩三步,遠遠那麽一看,頭皮都麻了,也顧不上嶽峰在那頭連連追問,電話往兜裏一揣,拼命扒拉開人擠過來,一邊擠一邊大叫:“不好意思,讓讓啊,我朋友,是我朋友。”

圍在前面看熱鬧的幾個遊客給他讓道,還有人問他:“是不是生了什麽病啊,你看臉上都沒血色的。”

鄭仁顧不上回答,趕緊把季棠棠從地上扶起來,一時間束手無策,有人在旁邊支招:“掐人中掐人中。”

鄭仁胡亂在季棠棠上唇掐了幾下,也不知道是真奏了效還是季棠棠本來就沒暈的太死,她慢慢又睜眼了,鄭仁籲了口氣,還以為她是身體不適:“棠棠,是不是有高反啊,那咱趕緊回去吧……”

季棠棠呆呆地看鄭仁,這張臉也好像成了報紙上的鉛字,明明熟悉,但忽然間就陌生的不敢認了,她害怕起來,慌亂地朝四面看了看,一說話就帶了哭音:“嶽峰呢?”

這話一出,旁人倒還了了,只有邊上正坐回椅子裏點煙的閻老七,聞言動作猛地一僵,再然後伸手就掐滅了冒著火星的煙頭,上眼皮慢慢掀起來,陰鷙的目光錐子一樣,先看季棠棠,然後轉向鄭仁。

猛然和閻老七的目光撞上,鄭仁險些嚇尿了,他結結巴巴妄圖把水給攪混了:“棠棠……嶽……嶽雷鋒他不在這……”

話還沒完呢,忽然肩膀上一沉,閻老七不知什麽時候過來,俯下身子拍拍他肩膀,拍一下,鄭仁覺得自己的身子就矮三分,再拍一下,又矮三分,閻老七意味深長地笑,伸手遞過來一根煙,又啪的打開手中精致的銀質打火機:“嶽峰這名字聽著熟啊,像是個好久不見的朋友。”

鄭仁還想打馬虎眼兒:“不是,這位老板你聽錯了,他不叫嶽峰,叫嶽雷……”

話才到一半,掌心一痛,猛地縮手,才發現閻老七打火機的火苗是在他手心上走著烤的,鄭仁駭的汗都出來了,閻老七還是笑眯眯的,和顏悅色說了句:“兄弟,你自己傻,可別當別人都是瓜。”

鄭仁臉色一白,知道自己是弄巧成拙了,遮掩的太拙劣,反而讓精明的閻老七嗅出不對來了,閻老七指著季棠棠問鄭仁:“這是嶽峰什麽人?”

鄭仁不吭聲,閻老七替他答了:“是女朋友吧,嶽峰的艷福倒是一向不淺的,姓沈那娘麽之後,就沒閑過吧?”

末了拍拍鄭仁的肩膀:“你去跟嶽峰說,我請這姑娘喝杯茶。他要是有興趣呢,就一起來,要是沒種不敢來呢,這姑娘我就帶走,權當填雁子的缺了,一個換一個,我也不吃虧。”

說完朝邊上的保鏢使了個眼色,有兩個人過來架著季棠棠起來,季棠棠大致是知道形勢不對了,但是腦子亂哄哄的,又理不清楚不對在哪裏,腿軟軟的沒力氣,也不想反抗,任由兩個人把她架到帳篷後頭的商務車裏,趴在車座上一動不動,外頭似乎是動靜很大,攝片也不攝了,帳篷道具通通收起來,有些眼神活絡的遊客好像知道不對勁了,但是看閻老七一群人有錢有勢的模樣,也不敢管,只是互相交頭接耳著走遠,鄭仁一個人站當地,眼睜睜看一群人都上了車,半晌才想起來要去給嶽峰打電話,抖抖索索從兜裏取出手機一看,居然還在聯通狀態,湊到耳邊,能聽到那邊嶽峰還在,只是一直沉默著,讓人心裏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