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須』 第十八章(第2/3頁)

嶽峰有點生氣,也說不清是在氣誰:“我不是這個意思,棠棠,這裏沒水沒電的,床也只剩板了,估計荒廢下來十幾年都有了,你一個女孩子,怎麽能住這裏?”

季棠棠奇怪:“有什麽不能住的?不是有防潮墊和睡袋嗎,也就是個睡覺的地方,我以前睡過的有些地方,比這裏還不如呢,唧唧歪歪的。”

嶽峰不跟她羅嗦:“你跟我走,今晚回風月去睡。”

季棠棠立刻拒絕:“我不回去,那是沈家雁死的地方,她上著我的身呢,萬一出點事怎麽辦。”

“那去客滿庭,住宿費我出,你不能住這。”

季棠棠很固執:“我非住這。”

嶽峰火了:“你幹嘛非得住這啊,你腦子有病啊。”

季棠棠先是不吭聲,後來忽然硬邦邦來了句:“這裏除了我連個鬼都沒有,真有想殺我的人,到了這也不會殺錯人,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會連累別人。”

說完也不看嶽峰,一轉身就進了屋。

嶽峰讓她說懵了,反應過來之後,又覺得心裏有點難受:這丫頭嘴上不說,心裏怕是還是覺得十三雁的死跟她脫不了關系,沖口就是氣話,但自己聽起來,怎麽這麽不是滋味呢?

嶽峰原地站了一會,還是進屋去了,屋裏頭梁上蛛絲結成了堆,中間空地裏鋪著張防潮墊,季棠棠坐在墊子上,正埋頭從背包裏翻騰著什麽東西,嶽峰看了她半天,忽然來了句:“棠棠,你看起來吧是從小富養起來的女孩兒,我要是你父母,看到你現在這樣,得心疼死。”

季棠棠一下子愣住了,她看了一眼嶽峰,眼圈很快就紅了,頓了頓擡頭看大梁,把眼淚給逼了回去,吸了下鼻子:“嶽峰,我以前還睡過墳頭呢,我也覺得,要是我父母看見,得心疼死。”

說著伸手抹了抹眼睛,又低頭去理包,嶽峰只覺得匪夷所思,他過去挨著季棠棠在防潮墊上坐下:“丫頭,你怎麽睡墳頭呢?”

季棠棠想了想,似乎覺得這事挺憋屈的慌的,也不想悶在心裏,索性說出來:“有一次趕路,是在寧夏,具體記不清了,反正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天又快黑了,只好路上招手搭車。搭到一輛大卡,我坐駕駛室,當時我問了要多少錢來著,他說不要。後來車子開到半路,他提出那種很過分的要求,太不要臉了,我特別生氣,罵了他一頓,他倒沒用強,說你不做你就滾下車,我說滾就滾,車門一開,我就跳下來了,背著包一直往邊地走,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當時又生氣,沒注意那麽多,後來覺得不對勁,打手電一看,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我居然走到墳地裏來了,密密麻麻的,一個連著一個墳包,我頭皮都發炸了,更邪門的是,接著我就走不出去了,就跟鬼打墻似的,走了一圈,發現還在這裏頭。”

她笑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看嶽峰:“嶽峰,我一點都不誇張,我當時就嚇哭了。”

嶽峰伸手撫了撫她頭發:“那後來呢?”

“我聽說,鬼打墻類似於一種環境催眠,並不是沒有路,而是你當時失去了方向感,也就是說,你眼睛和大腦的修正功能不存在了,你覺得你是走直線,其實你在轉圈,但是你當時感覺不到,越偏執就越走不出去,越走不出去就越崩潰。我當時覺得我不能繼續走了,我得休息,我得睡覺,我就把墊子拿出來,在墳包之間鋪開,和著衣服躺了一夜,其實也睡不著,你知道晚上墳地裏那種聲響,還有鬼火幽幽的,這輩子都沒經歷過那麽長的夜,我當時覺得我肯定要瘋。結果第二天早上,太陽出來,看到路了,我就走出去了。”

嶽峰沒吭聲。

季棠棠也沒看他,只是幽幽嘆了口氣:“當時我走到大路上之後,回頭看身後那一堆墳包,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種特強烈的感覺,感覺原來的我已經扔在那了,出來的是另一個人。”

嶽峰打了個寒噤,他擼起衣袖,讓季棠棠看自己胳膊:“棠棠,你看你講的多瘆,我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季棠棠的眼神有點飄,聲音低下來:“真的嶽峰,你不了解我以前是什麽樣的人。毛哥總說苗苗挺嬌氣的,其實我比她矯情多了,我那個時候出門逛個街,我男朋友都要送我到逛街的地方,把我交到一起逛街的朋友手裏,他也不放心我一個人坐車,我經常坐過站,也下錯站,下錯站了就一邊給他打電話一邊哭,讓他來接我,我還怕打雷,打雷的時候身邊一定要有人陪,我也怕黑,晚上睡覺我都開著燈,等我睡著了之後我媽媽進屋幫我關燈。我當時站在路上,看我躺了一夜的墳地,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這樣一個人,怎麽能挺過這一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