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下)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弄堂像是到頭了,借著蠟燭的光線隱約看得見一堵青黑色的墻,可白翌卻渾然不察似的繼續往前。我想拉住他告訴他前面是堵墻,沒辦法過,但是含糊的話語只在喉間滾了滾,居然發不出聲來。前面的白翌依然沒停下腳步,我也只能顫抖地抿著嘴巴,緊趕了幾步和白翌並排走向了墻。

  每走一步,我就感覺一陣的頭暈,眼睛所看到的東西也越來越模糊,就像是喝醉了一樣,我晃了晃腦袋努力的使自己不要摔倒。

  白翌現在走得很慢,嘴裏念的卻響亮清晰起來,雖然我還是聽不明白,但還是發現他每一步都念完一句話再走。我在他旁邊跟著,兩個人就這樣慢慢的向前走了過去,但是奇怪得很,我們越是靠近墻,墻卻像是倒退了一樣離我們越來越遠,本來走幾步就可以碰到的墻,現在卻越走越遠,漸漸變得模糊了。

  大約走了一百步左右,墻已經看不見了,我們居然身處在一條荒僻的小道上,四周的景象雖然看不太清楚,但是我可以肯定已經不是那個肮臟的小巷子了。我回頭看了看,後面一片漆黑,遠處傳來沙沙的樹葉聲音。只有在很遠的地方有兩點白色的光,晃悠悠的點在那裏。

  白翌不再念詞了,他一邊走一邊告訴我:“我們現在就在陰陽道上,後面的燭火有黑狗血保護著,又加上符咒,普通人看不見,而那些鬼也無法靠近。它就是我們的長明燈,絕對要在它熄滅之前回去,否則我們就會迷路在這縱橫阡陌的幽冥古道上。”

  略微定了定神,我低頭看了看手裏盒子上的蠟燭,已經燒了一小半的樣子,想來這也算是個計時器,於是點了點頭道“就是說手裏的蠟燭燒完之前我們不管事情辦完沒有都要先出去?那麽還磨蹭什麽,走了!”我說著就搶先一步踏了出去。

  白翌點了點頭就跟了上來。每走一步,身上的鈴鐺就發出了清脆的響聲,不知是不是錯覺,這鈴鐺聲似乎比剛才清脆悠長了不少,脆生生地往四周傳了出去。周圍突然多出了許多的人影子,白晃晃的在那裏搖擺,好像是被鈴鐺聲音吸引過來一般。

  我不自在地把視線調了開去,不經意間看了一眼天空,月亮不知什麽時候又出來了,只是本來還是溫潤如水的月光此刻已經完全變成了血紅色的紅月,這種仿佛可以滴下血一般的顏色,看的使人十分的不安。

  路上的泥土很軟很潮濕,每走一步都感覺腳像踩在棉花毯子上一樣,好像隨時都可能會陷下去,於是我抿了抿嘴還是把視線挪回了正前方,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慢慢地我們兩個就像是送葬的人一般抱著自己的骨灰盒子在這荒僻的小道上走了很遠,鈴鐺一直在丁零當啷的響著。漸漸地我感覺盒子變得沉了,而泥土變得更加的松軟,我踩得更加費力,幾乎像是走在厚厚的充氣墊子上。

  白翌看了看我,他明顯也很吃力,但是即使如此的費力,我們身上卻連汗也流不出來,那種木訥的感覺就像身體被抽空了一樣。

  我把盒子抱的更加的緊,生怕盒子從手上滑下去,眯眼看了看前方,卻只看見幾步開外一片白茫茫的雲霧。越走氣溫越低,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濕氣,陰寒刺骨。

  盒子真的越來越沉了,而我卻變得越來越輕飄飄,完全沒有力氣抓盒子,咬著牙齒,我只記著白翌說過千萬不能放下盒子。眼睛的余光瞥見身邊的白翌,他手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關節突出,可以想象他現在和我一樣辛苦。

  前方仍是白茫茫一片,我嘆了口氣認命地低頭看路,可這時的道路上又哪裏是泥土,那分明是一張張臉,有的笑,有的哭,有的喜,有的悲,每個表情都怪異十足。它們的樣子十分的純粹,沒有絲毫的其他情感,單一而木訥。而在那些臉的當中我仿佛看見了嚴乘和周玲的臉,它們嘲弄地看著我,裂開了嘴巴,扭曲著五官。四周傳來了陣陣的哭喊聲音,感覺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風吹得更加陰冷,周圍的哭聲就顯得更加淒厲。

  我嚇得嘴唇顫抖,差一點就把盒子掉了下去,白翌馬上扶住了我,我的頭靠在他的胸膛,突然感覺,他居然沒有心跳。下意識地收攏雙臂,抱著盒子貼緊胸口,然後不知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我發現我也沒有了心跳。一瞬間我的腦袋像是被炸開了一般,太可怕了,我們難道真的已經死了?我突然有一種回頭的沖動。

  白翌似乎查覺了什麽,用力拽了我一把。我茫然地擡頭看他,發現他的眼神和往常一樣平靜,只是嘴抿得很緊,而這顯然是因為他要扶著我繼續走路,只能單手拿著盒子的關系。或許實在太吃力,他手抖得很厲害,我害怕把他的盒子推搡掉地上,沒再敢動。他看著我的臉,然後艱難的開口說:“別回頭,相信我,繼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