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德裏鬧鬼事件(二)(第4/6頁)

“什麽?”卡西心裏一震,明白了所謂改變種姓的真正意義。

老者微微一笑:“選擇權在你們手裏,是世代為賤民,還是成為婆羅門,要看你自己的選擇。”

全場所有賤姓人怔怔地看著老者,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離開,所有人都在經歷著無比困難的抉擇。

空氣裏,汗臭味、呼吸聲、貪婪、欲望交織膨脹在一起,幾乎將屋頂掀翻。

直到老者悄然退回幕後,賤姓人們依然靜靜地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有人失聲痛哭。很快,哭聲傳染了全場,人們都放聲大哭,不知是為了自己的種姓,還是為了改變種姓所付出的代價。

我該怎麽做?卡西站在人群中,突然覺得很孤獨。

梵妮把包裹放在腳邊,抱著女兒朱恩,丈夫卡西在屋子裏忙來忙去收拾著。

自從丈夫參加了儀式,回家後便一改頹廢暴躁的脾氣,對她們母女倆呵護備至。問了幾次如何改變種姓,丈夫總是笑而不答,搶著去廚房做飯,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在英國初相識的時光。

梵妮這才放下心。作為婆羅門,她雖然是個孤兒,讓但是從小就得到了廟宇中僧侶的資助,衣食不愁,更在十八歲那年憑借優異的成績得到了英國牛津大學的邀請。

在學校裏,她認識了現在的丈夫。意氣風發的卡西充滿了夢想和熱情,付出了超出常人幾倍的努力,就是為了憑借學業改變出身,能夠驕傲地回到印度,用學識改變愚昧落後的印度,使更多人能夠擺脫種姓的束縛,讓國家走向繁盛。

她被卡西深深地吸引了,兩個人陷入愛河,直到結婚生女。

她永遠忘不了,女兒出生時,丈夫在產房外詢問護士“我妻子怎麽樣”時帶來的觸動;也忘不了丈夫握著她的手,柔聲說“梵妮,雖然生了個女兒,但我不會有印度人的偏見,她是我們的天使”時給予她的感動。

那一刻,她願意為卡西付出生命。

直到有一天,丈夫拿著報紙興奮地告訴她,印度獨立了,一切都是新的開始。他們應該回到祖國,參與新印度的發展。

她想到種姓制度,有些猶豫。在印度,如果婆羅門嫁給了首陀羅,那就犯了最可怕的“逆婚之罪”,一旦被發現,首陀羅要受到“封魂之刑”的懲罰,婆羅門會淪為妓女。

可是滿腔熱情的丈夫卻相信新印度的政策一定會改變種姓制度,給所有人平等的身份,驕傲而自豪地生活。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回到了剛剛獨立的印度,美麗的憧憬、改變社會現狀的豪情,卻被根深蒂固的種姓制度擊個粉碎。而她不得不隱瞞婆羅門的姓氏,變成低賤的首陀羅,哪怕家中沒有一點食物,她也不敢去寺廟領取婆羅門的供奉。

每天她都不敢出門,房外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她都會像只受驚的兔子緊張半天。這種精神上的恐懼讓她幾乎要瘋掉,所以丈夫問起如何改變種姓時,她雖然有些顧慮,但還是告訴了丈夫只能在婆羅門之間流傳的秘密。

雖然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改變種姓,丈夫這幾天的狀態卻讓她稍稍心安,那個熱情昂揚的卡西又回來了。

她覺得很欣慰。以至於丈夫對她說全家要到這裏住幾天,共同經歷考驗才能改變種姓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走廊裏站滿了女人,特有的深咖啡色皮膚顯示著婆羅門的血統,她們彼此點頭微笑,幸福地等著首陀羅的丈夫們布置好房間。

“看來不止我一個人愛上了勤奮聰明的首陀羅啊。”梵妮哄著熟睡的女兒朱恩,吻了吻她的小鼻子。

這一刻,她覺得一點也不孤獨。

屋子很小,很簡陋,可是梵妮睡得很甜,甚至連潮濕的夜風、討厭的蚊蠅都變得很可愛。自從回到印度,她就從來沒有這麽踏實地睡過。

夢中,她和丈夫在杜馬斯海灘玩耍,在巖石的縫隙中發現了三十年才能盛開一次的曼陀羅花。丈夫小心地踩著巖石,采了花回到她身邊,別進她烏黑的頭發裏。

“這輩子,因為有你,我的生命才完整。”卡西眼中滿是笑意,“中國有句老話,‘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這一生,在一起;下一生,不要走開,站在這裏,等我找你。好嗎?”

她含著眼淚點了點頭。

海水輕輕沖刷著巖石,白色的泡沫如同聖潔的雪花,為兩人沖破種族的愛情輕吟贊詩。狹長的海岸線,是一條延綿不絕的聖愛之路。海潮刷掉了沙灘上四行漫長的足跡,把這份承諾存放在永恒的印度洋。

忽然,丈夫的臉開始扭曲,眼睛像氣球一樣越脹越大,直至凸出眼眶,“啪嗒”一聲,爆裂了。眼液濺進她的嘴裏,酸澀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