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通家之誼

我的超度咒文,並非什麽強力的東西,不過就是勸人向善,消磨鬥志和戾氣,聽久了,自然而然的受不了,這是一個水磨功夫,但凡能夠闖蕩碼頭的和尚道士,都會這麽一點。

嬰靈雖然無形,但是卻能夠去感受,這並非通過炁場,而是一種心靈上面的溝通,我能夠感受到那一縷青煙,便是嬰靈化散、度化的具象,心中正想著大功告成之時,瞧見啞巴在我身前的地板上面寫下這麽一句話,頓時就有些疑惑起來。

我與啞巴努爾,相熟不過一天,按理說不會有太多的信任,然而人和人之間總是不同的,有的人相交一輩子,都疏遠,而我與這個笑起來有如春風拂面的啞巴少年卻是一見如故,他說的話,可比那真金還真。

面對著我的疑惑,啞巴開始給我解釋,配合著手語和攆山狗的旁白,我大概清楚,原來在剛才最後一下,那東西自知必死無望,便將一部分戾氣遞出,鉆入我的體內。

此戾氣屬陰,性刁且寒,平日裏如冬眠毒蛇,毫不起眼,但卻如跗骨之蛆,源源不斷地禍害於我,並且還會在關鍵時刻,置我於死地。此物深入膏肓,藥力不能達,唯有緩慢調養,徐徐化解。

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聽得啞巴的意思,我反倒是笑了起來,說:“我二蛋本來就是個倒黴蛋兒,若是換了別人,這還要哭上兩場,是我的話,過眼雲煙而已。”我說得豪氣,啞巴似乎聽懂了,從腰間解下一個皮囊來,擰開蓋子,自己喝了一口,然後遞給我。我聞了聞,濃香甘爽,微微帶辣,是酒,我沒喝過這玩意,但是瞧青衣老道喝過,甘之如飴,知道是好東西,也抿了一口,火辣辣,只燒心,結果嗆得只咳嗽,不過咂過味兒來,倒是綿長。

啞巴咧嘴大笑,然後過去看小妮去了,攆山狗過來拍我的肩膀,說:“二蛋,真男人。努爾他這樣的生苗人,最重英雄,肯把腰間的酒給你喝,算是認下了你這朋友了……”

我抹著嘴邊的酒液,也跟著笑,心裏面豪氣十足,覺得能夠交上啞巴努爾這樣的朋友,怎麽樣都值得。

啞巴忙活好久,終於確定小妮無事,弄了點寧神養氣的湯藥,使其睡去,又找到張知青一家,告訴他們,這嬰靈之所以會困擾許久,是因為它天生就是不凡人物,如果生下來,必定名揚天下,然而這回走投無路,才會心生怨恨,這怨靈雖解,執念未消,五年之內且先別要孩子,不然它還會過來叨擾,以後的初一十五,上一炷香,也算是盡一盡父母的緣分。

這些一一應下,啞巴便不再停留,而是提著張知青家準備的禮物,與我們一同返回龍家嶺。

他是住在攆山狗家裏,我也沒有歸家,而是腆著臉一起混過去。那嬰靈十分難以對付,所以即便是蛇婆婆的弟子,啞巴也有些精疲力竭,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麽,很認真地走著路,一步一個腳印。我從小頑皮,夥伴也多,但是從來沒有見過這般模樣的同齡人,雖然他才比我大一兩歲,但是給我的感覺,好像那大人一般,心裏面有著許多心事,和悲傷的過往。

那天晚上我是在攆山狗家睡的,我和啞巴睡床,羅大屌被我們擠得只有睡地板,我跟啞巴說了好多話,從小時候的各種囧事,到後來上了五姑娘山,與胖妞、小白狐兒一起生活的日子,都講。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對這個啞巴少年有著特別的親近之感,他很認真地聽著,不時還點頭比劃,又沖蹲在房梁上的小猴子胖妞笑。

本來十分疲憊,但是這一聊天,不知不覺東方的天色就明朗了起來。

啞巴本來是打算解決完這裏的事情,就回山的,然而跟我聊得默契,第二天居然也沒有動身的念頭,而是與我把臂言歡,同遊龍家嶺,在後山的山坳子裏面,他也不藏私,給我亮起了他嫡傳的苗巫十二路棍法。他手上的那個木棍是用那杉樹芯做的,自小就有,表面早就被汗水浸透,氣息養足,長不過三尺,兩頭滾圓,耍弄起來,卻給人予重影無數的威風。

我跟老鬼修習的都是些粗淺的法子,站馬步、打直拳,黑虎掏心,要麽就是各種持符解咒的法子,像這種千錘百煉的套路,倒是少有,看得津津有味。

啞巴平日裏應該很少跟人交往,除了跟我這話癆之外,也就和胖妞親近一些,其他人,無論是羅大屌還是我爹,都不太愛搭理,唯獨攆山狗跟他們寨子有些淵源,才會聽一些。我們兩個在一起玩了三天,他才返回深山裏面的生苗寨子去,臨走前依依不舍,還送了我一個小銀牌,上面是一個碩大的牛腦袋,表面發黑,看著好似古物。我也不客氣,收下後翻遍身邊的物件,想把那小寶劍贈予他,他堅決不接受,最後拿了我的一顆塑料紐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