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母湯(5)

  他搖頭說記不清楚。我只好讓他留在原地休息,不料他死活不肯單獨待在齋殿裏。

  “胡大哥,您帶我一個吧。要不然回去我沒法向郭爺交代。”

  我心說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擔心秋後算賬的事,郭瘸子說不定早就折在地下了。不管怎麽樣,他能有這份心已經實屬不易。

  雖然鐘全記不清齋殿裏的路,但跟著地上斷斷續續的血跡和水漬,我們還是很快找到了他口中那間吃人的耳室。

  至於立在耳室外的銅器,也不是什麽臉盆,而是用來裝燈油的禮器。我湊上前,發現豆盞裏盛有漆黑的油膏,聞起來有一股動物油脂的味道。我撕了一節布料撚成燈芯丟了進去。鐘全十分機靈,忙掏出火柴盒,可惜火柴泡了水,早就不能用了。

  胖子拿出打火機,點燃了油燈。火光一起,耳室外圍的布置頓時看得一清二楚。這間耳室的位置十分偏僻,遠離齋殿中心,耳室入口狹窄,兩人以上根本無法並肩入內。

  耳室門楣上刻有一圈模糊不清的文字,看著與精絕文字有幾分相似。有了火光,大家的情緒比先前穩定了不少,特別是鐘全,他自告奮勇地準備帶頭進入耳室。

  我說這種事情還是讓專業的來做。你守在耳室外邊,替我們做好站崗放哨的工作。鐘全老老實實地站門邊,叮囑說:“你們小心,我這一次保證不當逃兵。”

  “情況不對你就跑,逃兵沒什麽可恥的。活著比什麽都要緊。”我卡好手電,反握匕首慢慢地邁進了耳室。我和胖子配合慣了,兩人前後照應,背靠著背,迅速地將這間耳室掃視了一遍。與粗陋的外表不同,耳室內部裝裱得精美奢華,布局擺設都和整座齋殿相映成彰。

  從格局來看,這間耳室應該是舉行祭拜儀式前用來存放物資的收納室。以一面巨大的木質屏風為分界線,分成左右兩邊。我們先來到左側,發現地上囤著大量散亂的谷物以及幾具牛羊的屍體。我走上前翻查,焦黑幹癟的谷粒上有非常明顯的烘烤痕跡,說明這些麥谷從一開始就是為死人而準備,是帶往另一個世界享用的冥食。

  我隨便撥弄了兩下,發現地表印有幾塊巨大的黑斑。胖子蹲下身,用手摳了半天,居然撕下來一塊。

  “是麻布。這些谷子原先是裝在袋子裏的,日子長了,糧袋老化腐爛,所以谷子才會散得到處都是。”我環視左室,除了谷物之外,還有不少牲畜的屍體,同樣因為時間的洗禮變得幹癟枯黑,它們空洞的眼窩裏布滿了死亡的氣息,使人不寒而栗。

  胖子見左室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便提議去右邊找水池看看究竟。鐘全曾經說過,郭瘸子等人是被水裏的怪物叼去的,那麽右側就成了我們重點查探的對象。繞過屏風,一眼就看見了鐘全說的水池。池水在手電筒的照射下反射出陰冷的光亮。空氣中沒有任何異味,水質看上去十分清澈。

  “真有水。”胖子道了聲奇,“難道鎮庫地下還有暗渠,那咱們看到的河床是怎麽回事?”

  活水的出現,證明了我當初的判斷失誤,鎮庫城的衰落與河流改道並無直接聯系。我徑直走到水池邊,池子同樣是磚石堆砌而成,縫隙處由防風泥填塞得十分結實。地面有一大攤水跡,估計是鐘全掙紮時留下的痕跡。胖子跟著走上前,探頭看了一眼,迅速地把腦袋縮了回來。我彎下腰,伸手探了一把,池子裏的水冰寒入骨,凍得我直打哆嗦。那二位如果真掉進水池子裏,就算沒淹死,恐怕也要凍死。

  “不能就這麽打退堂鼓。我摸進去看看,你在上面接應。”我下定決心,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今天說什麽都得把事情分出個丁卯。

  胖子摸了摸水,攔著我說:“你下去幹嗎,給他們陪葬啊?非親非故,那幾個又不是什麽好鳥,權當造福社會了。精絕人們也會感謝咱倆的。”

  我擼起衣袖,胳膊一下水就發現這裏的水比想象中深,已經超出了水池的高度。我胡亂撈了幾下,抽出手臂時已經不像剛才那麽冷了,反而感覺到一股熱氣。

  “確實是活水,不知道通到什麽地方。”我堅持自己的決定,脫下衣褲鞋襪,扭起關節,活動筋骨,準備潛下去一探究竟。胖子搖頭說:“真是兒大不由娘,胳膊肘開始往外拐了。”

  “你少占我便宜,抓緊了。”我在腰間扣上了繩索,用力拉扯。補給裝備都是從兵大頭那裏拿來的,看模樣都是洋貨,這夥人果然下了大功夫。

  叮囑完胖子,我帶著手電匕首便躍入水中。初入水,凍得我差點一口氣憋回姥姥家。水池本身並不大,沒遊兩下就到底了。我心裏納悶兒,郭瘸子他們總不能真被尿大的一攤水給淹死了吧?我往墻壁方向望去,忽然發現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正在水底晃動。它有氣無力地漂了一陣兒,最後慢悠悠地沉了下去。我急忙遊上前去,半天才看清楚,這攤破抹布一樣的東西原來是衣服。我拎起衣物,水流順勢將它托了起來,展開的衣服格外眼熟。我一眼認出這件灰色呢制大衣是郭瘸子的隨身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