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玉骨鏡棺(4)

  Shirley楊按住屍體的頸部上下摸索,很快就找到了結扣的位置。她叮囑我們說:“速度要快,沒有裹衣的保護,屍體很容易受到空氣中的細菌腐蝕。”

  “要全部褪下來?”

  “這是經過加密的雙面文,兩邊要比對交叉,否則和亂碼沒有區別,更別提從中找到我們需要的信息。”她說著便不再發出任何聲響,全神貫注地開始剖解粽子身上的外衣。

  克駑多將軍身上穿的這種布條狀壽衣又被叫作長樂衣,除了有防腐作用之外,更有長樂無窮的寓意,是悲者對死者往生的美好祝願。布條越細越長越發襯托死者的地位,屬於古代沙漠地區特有的喪俗。Shirley楊解開盤扣結,雙手托住布條一頭慢慢地撥筍尋丁。我深知這項工程煩瑣復雜,握筆的手指居然微微顫抖起來。隨著半指寬的長樂衣逐漸松散,克駑多大將軍的真容慢慢地浮現在眾人面前。與我料想中壯碩粗獷的男性面孔不同,他的面頰窄小,額骨突出,眼窩間距明顯寬於常人。

  “這是人還是猴子?”老揣只看了一眼,立刻挪開視線,“又幹又癟,黑乎乎的一團。”

  “沒長毛就不錯了,哪兒輪到你挑模樣。”我迅速地記下了大將軍的面部特征,心想墓裏的雕像都美化過頭了,沒想到降龍斬魔的克駑多大將軍居然長了一張猢猻臉;難怪死後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又裹面又覆玉,把自己整得如此金貴。Shirley楊忙著破譯裹屍布上的經文,無暇顧及其他。我將紙筆塞給老揣,讓他繼續做記錄。

  我一直好奇墓中的玉粉有什麽作用,便準備借機檢查,看看大將軍的牙口如何,是否有吞食寒玉的習慣。我探出兩根手指,按在他的咽喉處,雖然隔著手套,依舊能感覺到幹枯龜裂的屍體摸上去有多麽粗糙。在擠壓中,指尖忽然碰到一處堅硬的球體。我估計是陪葬的含玉,掰開他的下顎又連按了幾下,喉嚨口果然冒出一顆晶瑩剔透的明珠。我松開手指,夜明珠滑了回去。老揣看直了眼,忙問我它肚子裏藏的是什麽寶貝。

  “夜明珠,主要用來防腐。”我對珠子不感興趣,抽出筷子插入幹屍口中,又發現它牙床磨損嚴重,但牙齒整齊光潔透著淡淡的珠光,一看就是假貨。

  “象牙,下血本了。”胖子不知什麽時候溜進了工作間。我說:“外邊連個把風的都沒有,你進來湊什麽熱鬧?”胖子端著相機說:“手抄哪兒有相片來得快,我剛給大將軍拍了幾張證件照,減輕大家的工作負擔。”

  Shirley楊摘下口罩,接過筆記本和相機說:“資料收集全了,我現在就開始破譯。你們把屍體裹好之後放進龍骨坑,等龔朝陽回來自然明白怎麽做。”

  胖子翹起蘭花指,拎起半截裹屍布嫌棄道:“他媽的,幾十米的東西,從哪兒開始裹啊?萬惡的舊社會。”

  “你看著我也沒用。平時光顧著跟粽子戰鬥了,誰有閑工夫研究它們那些花裏胡哨的喪服。”我對這種細致活兒也沒轍,恨不得直接挖個坑把屍體埋了,一了百了。

  老揣說:“要不你們去幫楊小姐,這裏交給我,別看我老揣長得粗,手工活兒還不賴。兒子的毛衣都是我織的。”他提起遠在家鄉的小兒子,臉上不禁洋溢出一股幸福的微笑。想到他此行孤注一擲,已經把性命拋在腦後,我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復雜。

  我和老揣開始悶頭整理布條。胖子托著下巴,盯著大將軍的遺骸不知道又在打什麽主意。

  “說吧,又看上什麽東西了?”我嘆了一口氣,“肚子裏的珠子就別動了,萬一泄了屍氣,大家吃不了兜著走。拔幾顆假牙倒沒問題,挑裏邊的別人也看不見。”

  胖子嗤之以鼻:“瞧你那點覺悟,我能看上他那兩顆破門牙?老子在思考正事。”

  “說來聽聽。”

  “你看啊,入殮的時候,粽衣肯定不是他自己套的。可誰會閑得蛋疼在裹屍布上描那麽詳細的地圖?龍骨上已經有了五篇詳細的墓志銘,就差連大將軍幾歲開始尿炕的事都記下來了。粽衣上還有什麽好寫的?”胖子低頭看了看幹屍,以一種審視的態度繼續說道,“再瞧這老小子尖嘴猴腮的模樣,估計生前也不是什麽好官。都說一兵吃三糧,咱老百姓肯定沒少受他的奴役,指不定還強搶民女。”

  “不會吧。”老揣回憶道,“我記得有篇頌德賦,專講克駑多血守鎮庫、愛民如子、清正廉明的故事。”

  我聽他提起墓志銘,這才想起自己至今沒有仔細閱讀過那五篇重要的賦文。

  “我出去看看,你們給它湊合裹兩圈就得了。咱們回頭還要找古城遺址,科研保護的工作等小龔同志回來再做補救也不遲。”我擱下手裏的活兒,掀起塑料簾,還沒來得及走出工作間,就聽老揣發出了一聲恐懼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