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追兵

  趙半括隨著大家把視線朝那裏看去,看到那些人骨的身下,非常古怪地突起著一個個圓圓的土包,乍一看沒什麽,但仔細一瞧,上面居然爬滿了黑綠色的螞蟻,個頭跟手指頭一樣大,一些被雨水沖得一動不動,一些緊緊地吸在人骨下邊,布成了黑幽幽的坑洞。趙半括看清楚之後,頓時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心說小刀子眼睛真毒。

  “俺的媽呀,是螞蟻包!”大個子叫了一聲,趕緊退後。大家看清這些土包的真相後,也都集體倒退了幾步。

  野人山的螞蟻,進來過的遠征軍士兵無不談之色變。吸血螞蟥雖然厲害,可總歸知道它在哪兒,只要不沾上就沒問題,這種長嘴黑螞蟻卻比螞蟥還厲害很多,平時就藏在不起眼的土包裏,看不清楚的人一腳踩下去,拔出來慢些腿就成了玉米棒子。食人螞蟻最恐怖的地方在於數量極多,並且無孔不入,專門進攻獵物身上最柔軟的地方,比如眼睛。這隊遠征軍應該是筋疲力盡之下誤踩蟻穴,引起這些食人螞蟻群起攻之,猝不及防下於是全軍覆滅。

  隊員們都聽那些活著出來的遠征軍成員說過這些螞蟻的厲害,這時看著這讓人頭皮發麻的場景,腦子裏下意識想象著這場曾經發生過的人蟻戰爭,免不了心驚膽戰。這下他們再也不敢動那些人骨,而大雨狂澆之下,也沒辦法放火燒掉,只好隨便找了些樹枝雜草,濕土松泥地胡亂掩蓋,草草完事,算是聊表對逝去戰友們的敬意。

  一陣忙亂後,雨更加大了,廖國仁看了看手表和指北針,對小刀子揮揮手:“再走下去太消耗體力,你就近找幾棵沒問題的大樹,全體人員都上樹去分組戒備休息一下,等明天雨小點再趕路。”

  小刀子點點頭,又躥上了樹,沒過一會兒就傳回聲音。大家跟過去一看,那裏有幾棵粗壯無比的大藤樹,小刀子正趴在樹丫間朝他們招呼:“這幾棵不錯,上來吧,把那些掛得太低的藤條砍掉就安全了。這種天氣,那些咬人的小爬蟲都不怎麽出來,大家互相照應著應該沒事。”

  他們身上的雨衣都被澆透了,水氣滲進來冷得不行,趙半括哆嗦著,用力攀上了大樹,從背包裏拿出一塊油布頂在頭上,接著掏出一小瓶白酒猛灌了幾口,這才靠著樹幹坐下來。

  這次進山,除了知道一切行動要完全聽那個冷臉隊長的指揮外,其余是屁也不曉得。這種軍事行動,既然擺明是保密,肯定不能打探不能問,只能私下在心裏猜測。這見鬼的野人山,才被第五軍幾萬兄弟死多活少地濾了一遍,到底還能有什麽東西需要他們這十個人提著腦袋來冒這二茬子險?

  況且隊伍才這麽幾個人,完全是偵察任務的配置,不可能是戰略性任務,一共就兩巴掌的人數,真幹起來一炮打得不巧就全廢了。但如果是偵察任務,趙半括實在想不出這兒有什麽可查的。密度這麽高的叢林,日本人如果想從這裏迂回過遠征軍的防線,必須拋棄一切現代化裝備和重型武器——那就是找死。如果是拉鋸式緩慢推進,英國人的飛機又肯定會發現,而且,一路過來,他感覺自己能不迷路就不錯了,哪還談得上什麽偵察。

  不是偵察,也不是戰略性任務,趙半括這樣的兵在這種叢林裏還能幹什麽?大雨磅礴下,無比茂密的雨林壓抑得好像一只醬缸,趙半括更加想念阿薩姆邦的陽光和那兩個小相好了,這一離開,恐怕這輩子算是見不著了。不過,比起死在這裏的那些弟兄,他也沒有什麽好感慨的。就像阿薩姆邦教他們行操的那個美國教官說的:戰爭嘛,只看結果,不看過程。

  趙半括蹲在樹上胡思亂想,卻沒察覺離他幾十米遠的樹下,一隊人影正幽靈般緩慢又詭異地朝著他們所在的位置摸了過來。

  人影越來越近,一聲悶哼突然從那支黝黑的隊伍裏傳了出來,雨夜裏雖然動靜不大,但還是格外清晰。趙半括條件反射下猛地一個激靈,手裏的槍順勢就擡了起來,還沒等他看清狀況,身邊的一個人先他一步開了槍。

  “砰!”子彈的曳光閃電一般射入下面的灌木裏,有人大叫了一聲:“有鬼子!”

  所有人的反應都出奇的快,霎時間,四周的樹枝上全部吐出火舌,槍聲立即響成了一片,手榴彈跟著也在樹下爆開了花。借助著閃光,趙半括吃驚地發現在他蹲著的大樹下方,一隊穿著土黃色衣服的日本兵正在手忙腳亂地四處躲閃,躲慢些的立即血花四濺滾倒在地。

  天黑目盲,這幫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日本兵顯然沒料到濕滑的大樹上居然還躲著敵人,頓時吃了大虧。樹上的小分隊隊員仗著居高臨下、武器精良,打了這幫鬼子一個措手不及。但這幫日本兵顯然訓練有素,混亂了片刻,已經開始靠著樹木的掩護還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