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希拉的住處就是藝術家公寓該有的模樣。沒有任何兩樣東西是搭配的,家具散發出內特很熟悉的某種氣場——往好裏說頂多是二手貨,搞不好是從後巷撿回來的。

她的桌子是幾個裝牛奶的板條箱和很像一扇舊門的木板,一頭擺著一台大得誇張的筆記本電腦,另一頭是一大團黏土,只捏出了半個形狀,說是豐收女神或者花瓶都行。

希拉坐進電腦前的椅子,把照相機連上USB線,電腦嗡嗡地活了過來。“稍等。”她說。進度條慢慢走到頭,她打開一個文件。

第一張照片幾乎全黑,只有最左邊是一塊照得雪亮的紅磚。“位置沒擺好,”希拉說,“閃光燈貼著墻亮了。”

第二張照片五顏六色模糊一片。“相機碰歪了。”她嘟囔道。

接下來的三張還算清楚,但只拍到了各種細節和暗影。希拉點開濾鏡和工具,“給我一分鐘。”

薇科和內特轉過身,把這一分鐘花在東張西望上。各種各樣的照片和繪畫覆蓋了每一面墻。畫布疊在一把木椅上。房間中央的畫架上有一幅油畫,畫的是從屋頂眺望格裏菲斯公園觀景台。桌子旁邊是一塊床墊,直接放在地上,枕頭和毯子堆得高高的。墻邊有一面老式四折屏風,就是蠻荒西部時代妓院的那種擺設,看上去像是用大塊百葉窗制作的。

內特向屏風後偷看。正如希拉的描述,衛生間是一塊開放空間,尺寸與內特的廚房差不多。地板、墻壁和天花板都鋪著藍色和白色的瓷磚。一個角落裏是淋浴頭和龍頭。另一個角落裏是馬桶、水槽和藥櫃。內特不由想起了更衣室。

薇科在打量觀景台的油畫。畫布一角夾著同樣視角的照片。她向上推了推眼鏡,視線在照片和油畫之間跳來跳去。

“這張是最好的。”希拉說。她清理完一張照片,放大到全屏顯示。“另外兩張還拍到些其他的,但總體來說這張最好。”她向後靠了靠,讓內特和薇科看得更清楚。

閃光燈照亮了大半個房間。角度使得照片的下半部分完全是水泥地面。地面粗糙,沒有經過粉刷。閃光燈照亮了前景中的灰塵球和蜘蛛網。

墻壁是光禿禿的紅磚和灰漿,有幾根水平管道貼著墻壁。有一根垂直管道鉆進地面,根部放著一摞像是報紙的東西。照片最頂上能見到一角屋頂,裸露的工字梁連著幾根粗大的木梁。墻上掛著幾條粗重的繩索。上方邊緣處垂著一個什麽東西,反光讓他們確信那是個沒有燈罩的燈泡。

“所以,”內特說,“搞到最後只是個空房間。”

薇科隔著鏡片仔細查看。她擡手指著照片說,“那根繩子有拍得更清楚的照片嗎?”

“也許,”希拉切到另外兩張照片,“我還沒有清理過,不過有一分鐘就——”

“看!”薇科點著顯示器叫道,“看見沒有?”

內特和希拉盯著畫面。這張比清理過的那張暗得多,而且銳度不足。背景裏的物體只是黑影、高光和反射。畫面中的繩索閃閃發亮。

“有反光,”薇科說,“不是繩索,是線纜。”

“有可能。”希拉說。她換到另一張照片,又切回清理過的那張。畫面處理和積年灰塵讓那團東西看著像是繩索,但確實有幾個地方在反射光線。

“肯定是,”薇科說,她望向內特,“我敢打賭那是銅線。”

“看著不像銅線。”希拉說。

“這一步跳得太大了。”內特說。

“也不盡然,要是假定那個房間和供電之謎有關系就不算大。”

希拉從屏幕前扭過頭,“供電之謎?”

內特和薇科交換一個眼神。“這幢樓不在洛杉磯供電網上。”他說。

希拉詫異道:“什麽意思?”

“就是說,我們的電力似乎另有來源,”內特說,“但不知道到底是哪兒。”

“那裏面的什麽地方。”薇科說。

“可是,”內特反對道,“那裏面什麽也沒有。”

“還有半個房間我們看不見,”她說,“畫面外也許有許多許多東西。”

“能為整幢樓供電的東西?”

薇科瞪著他說:“你究竟站在哪一邊?”

內特舉起手,“我只是想弄清楚事實,不想貿然作出結論。”

“等一等。”希拉說。她在那幾張不太清楚的照片之間來回切換,最後回到那張清理過的照片。“你們看那些黑影。”

薇科湊近屏幕,“怎麽了?”

希拉指著管道在閃光燈下投射的黑影,“面積太大,太寬了。”

內特試圖從照片裏讀出隱含的意義,“太寬了,什麽意思?”

“假如管道在墻上,”希拉解釋道,“投下的影子就會很窄,不可能比管道本身更寬,因為沒有足夠的距離供影子拉伸。搞不好我們連看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