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十賭九詐(下)

論起賭,敏貝勒的牌技差的那是一塌糊塗,不出五圈,敏貝勒的錢就輸了精光,翠兒、四寶、鄭矮子三家贏,敏貝勒一家輸。

敏貝勒臉黑的眼看都要滴出水來了,翠兒想走,卻被敏貝勒一把拉住,紅著臉,瞪著眼睛拍著桌子,一個也不讓走,就這樣一直打,原本每個人是二十兩的本錢,等打到了三更天的時候,敏貝勒已經輸了四百兩,這四百兩裏有一大半都落在了鄭矮子的手裏,喜得他是眉開眼笑,臉紅心跳。

然而,到了後半夜,敏貝勒的手氣驟然好了起來,半個時辰都不到,就連開了三把“清一色”,四把“杠上花”,翻著倍的贏錢,沒多久,鄭矮子手裏的錢就輸的差不多了,鄭矮子輸紅了眼,一咬牙,叫來了群英會的管賬,非要借錢,可這群英會有規矩,無論是誰想借錢都得添個抵押的當兒頭,無論你是金石書畫、玉件古玩、房產地產、綾羅綢緞,但凡你是值點錢的東西都可以抵,抵完就給你放錢,可這鄭矮子身上除了一身滿是補丁的破布爛衫,一雙草鞋、一只要飯的舊瓷碗,再無多余的半個東西,鄭矮子眼看著自己剩下不多的錢不夠下本了,急的是團團亂轉,敏貝勒看不過眼兒,笑著說道:

“這樣吧,我府裏缺個養馬的馬倌兒,你就給我擬個文書,那這賣身的契約為當兒頭,借個四五百兩,應該還不是問題!你要是覺得委屈,大可出門打聽打聽,我敏貝勒府上的仆役哪個不是吃香喝辣,你若真入了我府中養馬,不必過著這在街頭上喝風的日子強上百倍?”

鄭矮子躊躇了一陣,一是被敏貝勒開出的條件有所動搖,二是賭癮上頭,不再搓幾圈回回本兒,他實在是心頭難安,於是一咬牙,擬了個賣身文書,按上了手印,敏貝勒吹幹了紙上的墨,遞給了群英會的管事,沒多久,四百兩現銀就擺在了鄭矮子的桌前。

賭局繼續,敏貝勒開始接連輸錢,只不過開始輸錢的並非敏貝勒一家,而是翠兒、敏貝勒、四寶三家輸錢,鄭矮子一家贏,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鄭矮子一攏賬,基本不贏不輸,鬧了個平,敏貝勒輸了個幹凈。

只見敏貝勒伸了個攔腰,瞥了一眼鄭矮子,笑著問他:

“你是拿手裏的銀子,贖回賣身契,兩手空空的來,空空的走,還是咱們接著賭?”

鄭矮子深吸了一口氣,猶豫了一陣子之後,猛地一瞪眼,沉聲說道:

“富貴險中求,小的還想再搏一搏!”

“好膽色!”敏貝勒撫掌大笑,又掏出了十錠雪花銀,拍在了桌子上。

賭局再一次開盤,然而,這一次,鄭矮子似乎用光了他所有的好運道,本錢流水一般的流向了敏貝勒的口袋,不出三圈的光景,鄭矮子不但輸光了四百兩,還反欠了敏貝勒二百一十兩銀子,鄭矮子急的額頭上青筋暴跳,冷汗直流。

敏貝勒一把推倒了麻將牌,笑著說道:

“得了,今兒個就到這吧,算算賬吧!鄭公子,你的賣身契,算是贖不回去了,不但贖不回去,你還反欠我二百一十兩,你說……這事怎麽算吧?”

鄭矮子緊張的直吞口水,顫抖著嗓子,低聲說道:

“我……我可以多幹活兒,折您的銀子……”

敏貝勒搖了搖頭,一臉嚴肅的說道:

“賬不是這麽算的,你要明白你的身份,你現在是我的奴役,簽了賣身契的奴役,你給我當牛做馬的幹活兒是應當應分的事,從今天起,再沒有什麽大清百姓鄭公子,只有個姓鄭的正黃旗旗奴,旗主對旗奴,能打能罵能殺,只要一天不給你脫籍,你的子子孫孫、世世代代都是本貝勒的奴才,你還想跟我談什麽幹活兒折銀子,笑話!”

鄭矮子聽了這話,渾身一抖,軟踏踏的向後一仰,栽倒了地上。

敏貝勒一伸手,從翠兒手裏接過了茶水,吹了吹沫子,張口說道:

“你還是想想,家裏有什麽能值二百一十兩銀子的東西吧?”

敏貝勒話音未落,旁邊的四寶張嘴說道:

“貝勒爺,小的知道這姓鄭的家裏還有一個六十歲的老母,如今美利堅國在華招工,要招一批苦力去舊金山,據說那邊兒的船港上缺一個會做中國飯的老媽子,您看……”

彼時,清廷無能,各國列強在華拐帶勞工,販賣人口,出海的華人苦力十有八九客死異鄉,並且此事已漸漸在民間傳開。鄭矮子聞聽此言,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一個虎撲,就要過來扼四寶的脖子,兩個虎背熊腰的打手從門後閃身而出,一把按住了瘦小枯幹的鄭矮子,將他整個人壓在地下。

敏貝勒放下了手裏的茶杯,扔給了四寶一錠銀子,沉聲說道:

“行啊!這事兒就交給你辦吧,把那老太太賣到美國人的船上去,賠點就賠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