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詐將(上)

竇府深處,臨水茶樓,管家收了我的拜帖,讓我在廊下等候,半個小時後,天色入夜,管家開了門,我跟著上了樓。

三樓,靜室,我和姜大太太隔著一座紅木的茶台而坐,老管家燒好了水,躬身退下,回手帶上了房門,屋內只剩我和姜大太太兩個人。

“張大掌燈,聽說白猿客棧專門為人解決棘手的事,這次我竇府的案情,你可有查到什麽眉目嗎?”

姜大太太給我斟了一杯茶,我點頭致謝,笑著答道:

“眉目自然是有一些了,只是不知道您問的是案,還是情?”

我語氣停頓了一下,偷眼瞟了一眼姜大太太,果然,姜大太太的神色一緊,不過轉瞬間恢復了平靜。

“張大掌燈,你今日來見我,就是為了來打機鋒的嗎?”

我搖了搖頭,徐徐說道:

“我之所以來見你,就是希望能給您指出一條明路?”

姜大太太聞言,不怒反笑,不擡眼的說道:

“明路?你憑什麽?哈哈哈,張大掌燈,允許你在這竇府查案,一是看在你是受蕭自橫蕭司長的委托,走馬司的事我也略有耳聞,這鐘馗殺人,也算怪力亂神,所以我想著走馬司興許會有線索,這才容你在府中探看;二來我竇府出了人命,越是遮遮掩掩,反而越徒惹宵小覬覦,讓人查案不過是為了堵住江湖上的悠悠眾口罷了,我挑山幫做的是刀頭舔血的黑道生意,你且問問這上下的漢子,哪個是惜命的孬種,我夫君是幫主,從他接掌龍頭那天,他就想到了自己的下場,所以說,案子查與不查,你張大掌燈是留是走,都是我挑山幫說了算,你憑什麽,給我來指一條明路,笑話!”

我呷了一口熱茶,也不爭辯,只是一聲輕嘆,徐徐說道:

“你們打打殺殺自然有打打殺殺的活法兒,可楊驚雷呢?杜盈盈呢?他們和你可未必是一路人。”

我此話一出,姜大太太瞳孔猛地一緊。

“你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只不過,既然他二人已經見面,該捅破的已經捅破了,再這麽繃著還有意思麽?唉,說起來,都是因果報應吧!”

我這話說的模棱兩可,全仗著在荷塘邊上推理出的一點信息,胡亂編湊,真假參半,半遮半掩的詐了姜大太太的一下,果然,姜大太太臉上再也繃不住平靜,一把放下了手裏的茶杯,冷聲說道:

“你都知道了?”

我心中一陣狂喜,暗道:“饒你是經年的老獵手,也鬥不過我這成了精的老狐狸,還是被老子詐出來了吧!”

雖然心裏高興的快要蹦了起來,但是面上我卻不動聲色的接道:

“我知道什麽不重要,關鍵是杜盈盈心裏怎麽想,當年的事,她真的能接受麽?”

我這話問的極其有技巧,從杜盈盈哭紅的雙眼可見,她一定是遇到了無比傷心之事,所以我問了一句“能接受麽?”再加上楊驚雷和杜盈盈確實差著年紀,要說杜盈盈嫁到竇府做妾這幾年裏能和楊驚雷發生什麽瓜葛,似乎不妥,所以一句“當年的事”,便能一劃拉一大片的將姜大太太的心思兜進去,我之前那句“都是因果報應吧”乃是街上擺攤算命的老騙棍慣用的招數,這世上萬事萬物都離不開一個因果,所以這是一句萬能套兒,不愁她姜大太太不往裏鉆。

姜大太太沉吟了片刻,擡起頭,看著我,冷冷說道:

“這件事,和楊驚雷沒有關系,和杜盈盈也沒有關系,你莫要尋他們的麻煩。”

我聞言,心中一驚,暗自思忖道:“這姜大太太分明是在為楊驚雷和杜盈盈開脫啊!這麽說,她們要麽是同夥兒,要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想到這,我假模假樣的思考了一會兒,一臉猶豫的回答道: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姜大太太身軀一抖,從茶台下面掏出了一個小簸籮,簸籮裏面鋪著一層關東煙葉,撮開兩張煙紙,撚起一撮煙葉兒,均勻的填在了煙紙上,靈活的搓了個卷兒,遞到了我的身前,笑道:“抽一支?”

我愣了一下,旋即展顏一笑,點頭應道:“抽一支!”

我伸手接過了姜大太太遞過來的煙卷,在指尖輕輕的彈了彈,湊到鼻子尖兒上一嗅,劃著了隨身的火柴,點燃了煙葉子,深深的吸了一口,眯著眼睛說道:“地道——”

“你懂這煙?”姜大太太一邊給自己卷著煙,一邊問道。

“懂得不多,隨口一說,您見笑,這辨別關東煙的訣竅有看、嗅、品三決,這看,指的是看煙葉的厚薄,有無斑痕,嗅嘛,就是指把煙葉放到鼻前聞,去嗅那醇厚纏綿的芳香味兒,這關東煙的煙氣素來為它煙所不及;這第三,就是品,輕輕地吸一口,讓煙香在腔裏悶上幾個來回兒,再緩緩地從鼻子裏返出來。別看煙圈兒已噴出來了,但這煙香卻還久久地在口腔裏徘徊……這三樣都達到上乘,才稱得上地地道道的關東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