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彼得與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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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在滿是積雪的淺溝裏摔倒後,躺在那兒大呼小叫,再也無力叫喊之後,才靜靜地躺著,尋思該怎麽對付疼痛,想找到減緩疼痛的辦法。但是他無計可施。這是無從減緩的痛楚,是突如其來的劇痛。他從未想到世上有這樣的痛苦——早知如此,他一定會跟那女人待在一起。與馬西待在一起,不過她不叫馬西。他怎麽也想不起她的名字了,可這有什麽關系呢?此刻陷入困境的是他,他的膝蓋正火燒火燎,疼痛難 忍。

他躺在路上哆嗦著,那個塑料袋就在旁邊,上面印有感謝惠顧的字樣。彼得伸出手去,想看看裏面是否還有一兩瓶沒有摔破,可他的腿剛剛一動,一陣鉆心之痛就從膝蓋上襲來。與這陣劇痛相比,其他的疼痛幾乎不足掛齒。彼得又大叫一聲,昏了過 去。

2

他醒過來,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從天色上看,時間應該不長,可他的雙腳已經麻木,手上雖然戴有手套,卻也在漸漸失去知 覺。

彼得半側著身子躺在那兒,一旁是裝啤酒的塑料袋,袋子底下是一攤正在結冰的琥珀色雪泥。膝蓋上的疼痛已經有所減輕——也可能是在失去知覺吧——他發現自己又能思考了。這樣很好,因為他陷進了一種倒黴透頂的境地。他得回到貯木棚和火堆那兒去,而且得自己回去。如果只是眼睜睜地躺在這兒,等待亨利和雪地摩托車,恐怕等亨利趕到時,他可能已經凍成了冰棍,旁邊還有一袋破酒瓶,感謝惠顧,你這該死的酒鬼,非常感謝。另外,他還得考慮那個女人,她可能也會丟了性命,而這一切全是因為他彼得·穆爾離不開啤 酒。

他厭惡地望著塑料袋。不能把它扔進樹叢;不能再冒險招惹自己的膝蓋。於是,他用雪把它埋起來,就像狗埋掉自己的糞便一樣,然後慢慢往前爬 去。

他的膝蓋似乎並不是那麽麻木。他咬緊牙關,頭發耷拉在眼前,雙肘拄地往前爬著,那條好腿也同時用力。現在已經沒有動物了;大逃亡已經結束,這裏只有他獨自一人——只有他粗重的呼吸以及膝蓋碰地時不由自主地發出的痛苦呻吟。他感覺到兩臂和背上已經出汗,可雙腳依然沒有知覺,雙手也是一 樣。

如果不是在直道的半途一眼望見他和亨利燃起的火堆,他可能已經放棄了。火勢已經弱了不少,但火苗仍在閃爍。他一步一步地朝火堆爬去,每當傷腿碰地、劇痛襲來,他就盡力讓傷腿對著橘紅色的火苗。他很希望能到達那兒。每動一下都劇痛難忍,可是他多麽希望能到達那兒啊。他不想在這雪地上活活凍 死。

“我能行的,貝姬,”他喃喃自語,“我能行的,貝姬。”這樣說了好幾遍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叫出了她的名 字。

快要靠近火堆時,他停下來看看手表,不由得皺起眉頭。手表上的時間差不多是十一點四十分,而這顯然很荒謬——他記得在動身去旅行車那兒之前看過手表,當時就已經是十二點二十分。他再定睛一看,才明白時間怎麽會倒流。他的手表在往回走,秒針正毫無規律地、有一搭沒一搭地逆時針轉動。他望著手表,並沒有覺得太意外。他已經失去了欣賞任何奇觀怪事的心情。就連那條傷腿也不再是他的最大憂慮。還剩下最後五十碼,那堆火快要熄滅了,他覺得寒冷徹骨,當他拄著雙肘、蹬著那條越來越乏力的好腿往前爬時,全身都在簌簌發 抖。

那女人此刻已經不在防水布上,而是躺在離火堆較遠的地方,似乎想爬到剩下的柴火那兒去,卻終於昏倒在 地。

“嗨,寶貝兒,我回家了,”他氣喘籲籲地說,“膝蓋出了點小毛病,可我還是回來了。說到底,這該死的膝蓋也是你害的,所以別抱怨,貝姬,行嗎?貝姬,你是叫貝姬 嗎?”

也許吧,不過她沒有回答。她只是躺在那兒瞪著眼睛。他仍然只能看到她的一只眼睛,至於是否還是先前那一只,他卻不得而知。現在她的眼睛似乎不那麽可怕了,但這也許是因為他有別的事情要操心。比如說這堆火。火苗已經很弱了,不過底下有一大堆炭,所以他認為自己回來得正是時候。給這心肝兒添上柴火,讓她熊熊地燃燒起來,再陪著他的女朋友貝姬躺在這兒(但一定得在上風的位置,求求你了上帝——那些超級屁可太難聞了)。等待亨利回來。這不會是亨利第一次攤上這種倒黴事 兒。

彼得朝那女人以及她身旁那堆柴火爬去,當他漸漸靠近,又能聞到那股乙醚味時,他才明白她的目光為什麽不再讓他害怕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直瞪瞪的眼神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她繞過火堆爬了一半就死了。她腰部以及臀部周圍的一層薄雪已經變成了暗紅 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