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硝煙(第3/12頁)

可最近這些天武遜和老潘煩惱多多,其中之一就是關於這些水井的。進入春天以來沙陀磧周圍比往年更加幹旱,水井裏的水位下降得很快,雖然老潘在伊柏泰裏已經待了七年,但今年這種狀況他也還是頭一回見到,所以反而比懵然無知的武遜更加緊張,天天來找武校尉商量對策。老潘甚至建議武校尉將一部分編外隊成員遣回庭州,按老潘的說法,馬上就要進入夏季,沙陀磧上不論土匪還是商隊肯定都會絕跡,地下牢獄裏的犯人不熱死已是萬幸,也絕不會選在這個季節往大漠上逃跑,那無疑就是去送死,因此少點人駐守伊柏泰問題也不大。

但是武遜校尉又犯了倔脾氣,說什麽也不肯就此對剿匪的事情善罷甘休。他和老潘僵持著,就要看這幾天沙陀磧上商隊的情況,如果再沒動靜,三天後就派老潘回庭州找錢刺史理論。老潘給逼得團團轉,上火上大了。正在無計可施之時,伊柏泰沒有迎來商隊或土匪,倒是迎來了一位老朋友:蒙丹公主帶著她的騎兵隊來了。

大漠上火辣辣的日曬並未損害蒙丹的美貌,當這天清晨她出現在武遜、老潘面前時,兩個在伊柏泰待得郁悶至極的男人,只覺得天空都變得靚麗了不少。因為白天太熱,蒙丹和騎兵隊已經改成晚上行進,她到伊柏泰只是來和武遜校尉打個招呼,春季快要過去,她要帶著騎兵隊回碎葉城了。伊柏泰位於沙陀磧的正中,騎兵隊在此暫歇一天,待日落西山,還要繼續上路。

正午,武遜招待蒙丹和哈斯勒爾一起粗茶淡飯,大家聊起剿匪的異況,武遜忍不住發問:“蒙丹公主,你在庭州這些天,可曾聽說過官府昭告四方商旅,沙陀磧上商路已暢通無阻?”

蒙丹俏臉一沉,嘟起小嘴道:“哪有啊,官府什麽告示都沒有,而且這些天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商隊連貨品都沒賣完,就在陸續離開,全都走的是南線和北線,偏偏不打沙陀磧過。”

“娘的!”武遜掄起拳頭,把桌子拍得山響,臉膛漆黑地吼著,“這個錢歸南,果然把老子給耍了!他奶奶的,袁從英出的什麽餿主意,狗屁!”

蒙丹不愛聽了,撇撇嘴道:“錢歸南不是東西,您罵袁從英幹啥呀。”

武遜還是暴突著兩眼亂罵:“我怎麽不能罵他了?要不是他出主意寫什麽軍報,我早就自己去庭州找錢歸南理論了,結果白白浪費了這麽多時間!”

蒙丹哼道:“武校尉,你自己去找錢歸南就會有用?他還不是照樣虛晃一槍就把你打發了。”

老潘趕緊插嘴:“對,對,蒙丹公主說得有道理,武校尉,其實您把我派回庭州,也不會有什麽結果的。反正都快夏天了,這剿匪的事情就先擱一擱……”

“擱你娘個頭!”武遜勃然大怒,指著潘大忠的鼻子吼道,“我告訴你老潘,要不是為了剿匪我武遜就不會來伊柏泰這種鬼地方,這匪我還非剿不可,剿定了!今天既然說到這了,老潘,你今晚上就出發回庭州,和蒙丹公主他們一樣走夜路,我派兩個人三頭駱駝給你,你不從錢歸南那裏要到個說法,也就甭回伊柏泰來了!”

潘大忠噤若寒蟬地低下頭,沒有人聽見他把牙咬得吱咯亂響,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眼中困獸般的兇光。

夜晚遲遲才降臨沙陀磧,周遭總算變得涼爽一些了。蒙丹和哈斯勒爾不願多耽擱,太陽偏西就帶著騎兵隊開拔了。老潘仍然在那裏磨磨蹭蹭,武遜也不理他,反正他就算磨蹭到半夜,今晚上也必須帶著人離開。夜漸深沉,伊柏泰陷入沉寂,因為狼群又開始肆虐,營盤邊的篝火再度沖天燃起,於是好不容易陰涼下來的伊柏泰,又陷入煙熏火燎的無邊熱焰中,令人心煩意亂又絕望無奈。沙與火的巨大牢籠,就這樣把伊柏泰的全部生機死死圍困。

伊柏泰內鴉雀無聲,武遜居住的最大營房中,燈火最後一個熄滅。潘大忠帶著兩名手下悄悄地從自己的營房中走出來,但並沒有往營盤後面去牽駱駝,反而迅疾無聲地挪動到武遜營房的後門旁。地下監獄左右兩個出口的小營房前站著值夜的守衛,對老潘三人的行動視而不見,顯然是心中有數的。

老潘在後門邊聽了聽動靜,營房裏武遜鼾聲震天,他分別向左右兩個小營房前的守衛做了個手勢。兩守衛會意,轉身朝向內低低喚了幾聲,只等待了一小會兒,從這兩個小營房中就悄無聲息地魚貫而出一個又一個身佩利刃的士兵,在武遜的營房後整齊列隊。中間一隊跟上老潘三人,將武遜的營房團團圍住,兩守衛則帶著其余人等在伊柏泰內徐徐散開,而整個伊柏泰的各個營房中,此時也靜靜走出同樣持械的兵卒,與兩隊匯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