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喬唯】

2012年12月21日

世界末日的說法,已經被人們八卦了很多年,好萊塢甚至拍了一部叫《2012》的電影,在電影裏人們為了登上方舟爭搶船票。而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人類又陷入了一場集體自嘲的狂歡之中,有人在互聯網上發起投票,把這一天命名為“末日節”。今後每一年到這個時候,都必須和你的親人、朋友,還有愛人聚在一起,共同守候“末日”的到來。我希望這個提議能獲得通過,自己也投了贊成票,用弟弟的名義,淩樂樂的名義,還有兩個未出生的小家夥的名義都投上了一票,我想跟大家一起把這個新世紀最大的謊言變成一個最美好的承諾。說到那兩個小家夥,我真的沒想到他們在媽媽的肚子裏長得飛快。昨天,我又隔著超聲波測試儀跟他們見面了,我看到淘氣的他們專注地啃著自己的手指頭,還不時因為搶地盤而動點拳腳。醫生說,他們生長得非常健康,再有二十周就可以出來和爸爸媽媽見面了,唐氏篩查的結果是陰性,我和淩樂樂都松了一口氣,這對沒有經過基因優選,完全自然孕育的寶寶並沒有遺傳到那個可怕的疾病。我第一時間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監獄裏的父親,他現在成了監獄裏的義醫,專門幫其他犯人看病,良好的表現得到了監獄長的認可,已經在考慮給他減刑的事情。

而我,已經習慣了穿這身輔導員的制服,我對著更衣櫃上的小鏡子整了整水藍色的衣領。尉遲教授說,中心今天還要接待三個自閉症兒童的家長,我現在就換好了衣服走在去往接待室的走廊上,教授讓我專門負責自閉患兒的心理輔導工作,這份工作雖然做還算起來得心應手。但每次初見一個新的輔導對象我都會有些緊張,這些孩子看上去都有共同的特征,其實他們每一個看世界的方式都不一樣,我總是不知道新的問題會在哪裏等著我。

推門進去的一刹那,我就看見了那個孩子,他坐在窗戶邊上,靜靜地用眼神追逐著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光線,他伸出手讓陽光投射下的影子劃過他的手背,他穿著一件胸前帶有卡通圖案的外套,上衣後面的帽子扣在頭上。我和他的父母打招呼的時候,他扭過頭來看見了我,帽子順著肩膀滑下去,露出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

回家的時候,淩樂樂問我什麽事這麽高興,我想了想編了個理由說:“世界末日了,我們還活著,難道不值得慶祝一下嗎!”然後我又假裝不經意地說,“明天你有事嗎?如果沒什麽可幹的我帶你去心理中心轉轉好了,你可以看看我是怎麽工作的。”其實我是想帶她認識那個叫兜兜的小男孩。

“行,對了,大左買了一棵聖誕樹,非要放在咱們家的陽台上,說平安夜那天晚上要來這裏過。下午就送過來了,走,我帶你去看。”她拉著我,上了二樓,我一推開陽台的門,一個彩蛋在我頭頂炸開,哪有什麽聖誕樹,瘋子倒是有一群——安東、大左、山貓、海怪,還有尉遲教授、司徒南和藍鴿,大家一齊高聲喊道:“末日快樂,活著真好!”這是網絡上票選出來的得票最高的祝福語。原來他們也參與了投票,安東還說和許多投贊成票的人約好把慶祝的錄像傳到網上去,支持這項活動。

午夜的鐘聲響了,全世界的人都安然度過,甚至有人在不遠處的廣場裏放起了煙花,聽說這一天的求婚的成功概率出奇的高,可我沒有來得及準備戒指,有點遺憾。

天空中忽然飄起了雪花,有點微醺的我,對著夜空幹了一杯。我想弟弟和伊娜阿姨會看到,就像我始終覺得,他們並沒有死,只是回到了自己的星球去,因為在地球上,沒有他們活下去必需的陽光、水還有空氣。伊娜阿姨一定會和弟弟相處得非常好,因為她的子宮孕育了我們,一條臍帶曾把我們以特別的方式連在一起。

曾經以為沒有體會過母愛的我,現在已經徹底釋懷了。等我的孩子長大之後,我也會告訴他們,你們的爸爸有過兩個母親,這是很值得驕傲的事,一個母親賜予了我生命,一個母親教會了我去愛,很難說她們哪一個更重要,不是嗎?

我低下頭,拉起那只文有雪花刺青的手,握在胸前,在對方的眼睛裏,我仿佛看到了等待許久的什麽。

全文完

初稿2012年7月18日

二稿2012年7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