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講到這裏,我猜所有的人都會這樣想——是我殺死了自己的繼父,並編造出這樣一個離奇的故事,目的是為了替自己逃脫罪名。但我要說,你們錯了,不是這樣的。我才不會為了要那惡棍的命而賭上自己一生的前程,我沒那麽傻。

真實的情況是——那惡棍確實是自己摔下床插在碎玻璃瓶底上而死的。本來我一開始覺得這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他的死跟我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但很快,我意識到一個問題——所有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對繼父恨之入骨。現在家裏只有我和他兩個人,而他又以如此湊巧的方式死亡——別人會相信這是場意外嗎?會不會認為是我謀殺了他?我仔細分析,越想越覺得情況對我不利,因為沒有任何人能證明他的死是一場意外——別人不相信倒也就算了,要是警察也不相信的話,我可真是百口莫辯了。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之後,我冷靜地思索,最終決定編一個把我自己塑造成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故事。只有這樣,我才能避免可能出現的冤情。

現在,我在市精神病院接受治療,雖然這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我畢竟擺脫了惡魔般的繼父,而且母親每天陪在我身邊,倒也讓我感到心安。我相信我再裝那麽一陣子,控制著每天戲份兒的逐漸減少,很快就能出院了。

我說的“裝”,是指為了讓那些醫生、護士相信我真的有精神病,所以每天我都不厭其煩地向他們描述我所編那個故事的某些細節,力求營造出真實感。我想,既然我都這麽做了,就把這場戲演到底吧。

只有一點,我於心不忍,那就是每次母親聽到我講那些胡話的時候,總是露出痛苦而懼怕的表情,看上去心如刀絞。我心裏也不好過,卻不敢表現出來,我知道,要是我一不小心露餡兒了的話,就糟了。

這天下午,我又在醫生面前表演那些老橋段,只是控制了分寸。醫生走後,母親似乎受不了了,當時病房裏只有我跟她兩個人,她捧著我的臉,嚴厲地對我說:“兒子,你聽著,我不許你再說起那天晚上的事了。你必須忘掉那些可怕的事情。別再去回想,也別再告訴任何人你是怎樣處理你繼父的屍體,還有他左眼插進碎玻璃瓶底的可怕模樣,你聽懂了嗎?”

母親很少這樣嚴肅地跟我說話,我當時有些蒙了,只有點頭。突然,我怔了一下,問道:“媽,你怎麽知道繼父是‘左眼’插進碎玻璃瓶底的?”

母親愣了一下,臉色突然變得一片煞白。

本來我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沒怎麽細想,但現在看到母親這種表情,我徹底呆了——自從發生那件事後,母親就一直陪在我身邊,她不可能看到過屍體,而我也從沒跟任何人講過繼父是“左眼”插進了玻璃(繼父的屍體是警察收殮的,並且當時已經高度腐爛了)——想到這裏,我緩緩擡起頭,和母親對視著,在她惶恐不安的眼神中,我什麽都明白了——那天晚上,為什麽剛好在繼父毆打我的時候停了電;繼父為什麽會以如此“湊巧”的方式死去;走慣了山路的母親為什麽偏偏會在那天“不慎”跌落下山——所有的一切,我都在母親的眼睛中找到了答案。

“媽,難道是你……”我顫巍巍地說。

母親一把將我抱住,眼淚撲簌簌地掉落下來:“柱兒!別說了,都結束了!聽媽的,再也別提起那件事。媽只希望你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我被母親擁在懷中,因驚懼而瞪大的雙眼漸漸松懈下來——是啊,一切都結束了……不,也許才剛剛開始呢。

《山屋驚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