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婦

作為小說作家,米蘭毫無疑問是幸運和成功的。她是最早出名的一批“80後”作者之一,幾年前就拿到上百萬版稅的黃金作家。一年前,她在某二線城市的近郊買了一套小型別墅。對於一個獨身女人來說,一個人擁有二層洋房加一個地下室,實在是十分奢侈的。但她卻說,買這套房子,是別有用意。

米蘭說,黑暗的地下室能為她帶來創作靈感。當她關上燈,獨自一人身處地下室時,腦子裏就會冒出各種驚悚故事的構思。

雖然聽起來有些瘆人,但不得不說,這是個好主意。米蘭寫的好幾個懸疑故事都是因此而來的。

定居下來後,米蘭跟交往三年的男友田沅結婚。田沅英俊瀟灑,是一家小型廣告公司的老板。婚後,為了保持米蘭的創作靈感,他們選擇住在這棟小別墅。兩人年紀都不小了,生兒育女是當務之急。半年之後,米蘭就懷上了孩子。

米蘭清楚,以自己三十四歲的年齡,必須謹慎安胎,才能保證順利產子。丈夫更是重視。他提出要求,讓米蘭暫停工作,並且,絕對不能再去地下室了。

米蘭當然也知道,地下室陰暗潮濕,光線不足,通風不夠——任何一點都不利於妊娠期的婦女,更不利於肚子裏的孩子。這樣想來,住這套房子的意義似乎不大了,便考慮賣掉小別墅,在市中心買一套更方便生活的住宅。

田沅自然是贊成的,這樣一來,他上班也要方便些,不用每天開一個小時的車到公司。兩人把賣房信息掛在網上,當天就迎來了好幾批前來看房的人。

米蘭定的價格並不算高,但是卻沒人願意買這套房子。原因是一樣的——嫌這套房子的地下室太潮了。地板、墻壁都透著一股陰冷潮氣,別說住人,就連當倉庫都不行。所有東西都會生黴。

這事讓米蘭十分糟心。一年前剛買房子的時候,地下室並沒有這麽潮濕,她買了一個投影儀掛在地下室的墻上,配合環繞立體聲音響,效果堪比影院。當時她經常邀約朋友來地下室觀影、喝酒,好不快活。朋友們都對這個地下電影院贊不絕口,羨慕不已。沒想到後來越來越潮,待不了多久就全身發冷。那寒氣仿佛能直接滲透到骨頭裏。所以,這也是米蘭決定賣掉房子的一個原因。

不過誰都不是傻子。因為這個原因,沒人肯買這套房子。田沅覺得這樣下去房子永遠也賣不掉,便想了個主意,打算把地下室重新裝修一下,把之前發黴的木地板和墻紙都換成新的,再用空調除濕。

米蘭說:“房子都要賣了,還裝修地下室幹什麽?”

田沅說:“你沒看出來嗎,不這樣做的話,房子根本就賣不出去。”

米蘭覺得有些不妥:“可是就算裝修和除濕,也只能管一段時間而已,最多半個月。以後還是會變潮呀。”

田沅說:“要想徹底解決問題肯定是不可能的。我們只能盡快在裝修完後的半個月內把房子賣出去,以後的事,就管不著了。”

米蘭雖然覺得這樣有點不太道德,但這套房子著實讓人煩心,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於是,田沅讓米蘭先到自己的公寓去住幾天,他聯系了裝修公司,很快就把地下室裝飾一新,再經過除濕,等米蘭回來的時候,地下室已經變得既漂亮又幹爽了。

之後再來看房的人,就沒有再嫌地下室潮,但是因為其他一些原因,也沒有人立刻拍板決定買下,基本都是說,回去考慮一下。一晃又耽擱了一個星期。

一天,來了一對中年夫婦,自稱是做香水生意的,至於具體是搞香水銷售,還是生產香水,就沒說那麽細了。看得出來,女人對這套房子甚是滿意,男人卻沒太多興趣,似乎完全是陪太太來看房子的。他一直都在打電話,談著一筆生意,只是象征性地看了看房子的構造和布局。

米蘭和田沅帶這兩口子到了地下室。女人看到這個裝潢一新的地下電影院,眼睛裏折射出欣喜的光。但她努力抑制自己的喜愛之情,盡量表現得淡漠,甚至是故意要挑出這套房子的毛病。目的很簡單——把價格再壓低一些。

女人先是說房子的整體色調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一會兒又嫌地下室通風不好。米蘭暗笑,通風好的話還能叫地下室嗎?她不喜歡這個嘰歪的女人,態度便有些不冷不熱。

這女人看起來是非要發現些問題不可,她在地下室裏來回走了好幾圈,在墻角的地方蹲了下來,用手仔細地摸了摸靠近踢腳線的墻紙,突然將墻紙扯開了一個角,露出灰白色的墻底。

米蘭一驚:“你幹什麽呀?怎麽隨便撕人家的墻紙?”

女人冷笑道:“你們以為我看不出來嗎?這個地下室是才裝修過的,也是才除過濕的。但是這裏實在太潮濕了,所以即便才裝修不久,墻紙也已經陰濕了,墻體更是潮濕的。你們這樣做,未免太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