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碩失眠了大半個晚上,第二天早上精神狀態極為不佳。一臉的倦容加上黑眼圈,公司的領導和同事都看出來他昨晚沒有休息好。但陳碩很難跟他們解釋這是怎麽回事,含糊其詞地應付過去了。

他能傾訴的人,只有許晨。在中午吃飯的時候,陳碩把昨晚發生的怪事告訴了許晨,許晨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說:“你這完全是心理作用,怕老鼠怕得太厲害了,所以才會做這種怪夢。”

陳碩說:“那是因為你沒有親身經歷,所以不知道我當時的感覺有多麽真切。你知道嗎,有那麽一瞬間,我真把自己當成老鼠了。”

許晨正喝著紫菜蛋花湯,聽他這麽一說,胃口也被影響了,他放下碗,蹙著眉說:“你還真是入戲了,以為這是什麽,莊周夢蝶?問題是人家夢到變成蝴蝶,還挺美,你這變成老鼠算怎麽回事呀?”

“你以為我願意呀?”

“那你到底打算怎麽辦吧,如何處置這只老鼠?”

陳碩煩悶地說:“我也不知道了,總覺得怎麽都不合適。”

“有什麽不合適的?不就是只老鼠嗎?你要實在覺得難辦,就把它交給我!”

“你打算怎麽處理?”

“還能怎麽處理,弄死唄!難道當寵物養起來呀?”

“不行……”

“為什麽不行?”

陳碩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怪異感受:“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總覺得這老鼠似乎有點靈性。如果把它弄死,說不定會引來什麽災禍……”

許晨盯著他:“你走火入魔了。”

陳碩耷拉著腦袋,緘口不語。

許晨說:“算了,隨便你,但是你可別以心情不好為由,晚上不請我吃大餐啊。今兒中午我可只喝了一碗蛋花湯。”

陳碩苦笑了一下,說:“沒問題,肯定請你。”

下午下班之後,兩人直赴“金錢豹”自助餐廳,許晨早已餓得饑腸轆轆,別看他人瘦,食量比陳碩還大。平常基本都吃工作餐、簡餐,早就盼望著能在高級料理店胡吃海塞一頓了。許晨拿了一大堆鵝肝醬、生魚片、大閘蟹、生蠔、鮑魚和哈根達斯冰淇淋,大有把自助餐費吃回本的趨勢。

陳碩始終有些心事重重,家裏那只老鼠的樣子在他腦子裏揮之不去,像得了強迫症一般。眼前總有老鼠的影子,食欲自然好不起來,他只吃了少量的食物,感覺有點暴殄天物,但也無可奈何。

許晨幾乎是扶著墻離開“金錢豹”的,肚子已經撐到極限了。為了消化一下,他們走了一段路,然後才坐車回家。

到公寓已經十點鐘了,陳碩進入房間,打開燈,眼光自然落到了玻璃罐子上。

罐子裏的老鼠安靜地趴在底部,看起來已經接受了它的命運。有人推門進來,打開頂燈,它都不為所動。陳碩差點以為它死了,走近一看才發現沒有。它只是放棄了掙紮,擺出一副“隨便你吧”的消極態度。

當然也有可能是餓扁了。五香花生就在玻璃罐外面,看得見吃不著,估計也讓它心累了。陳碩忽然覺得這家夥有些可憐,他甚至萌生了丟幾顆花生進去的想法。但是轉念一想,我×,還真把它當寵物養起來了?這叫什麽事兒?

他一時想不出來該怎麽處置這只老鼠,加上昨晚沒睡好,早就困倦了,心想管他呢,明天再說吧。

臉都沒洗,脫了衣服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果不其然,他又變成老鼠了。在夢裏,他的身心都跟困在瓶子裏的老鼠一致。悲觀、絕望,甚至是幹渴和饑餓,他都感同身受。水和食物就在他的面前,但他無法觸碰;能解救他的人正在床上呼呼大睡,卻沒有生出絲毫憐憫之心。這種感受真是比死了還難受,他乞求得到解脫……

醒來之後,陳碩掩面哭泣。他打開燈,走到桌子前,發現玻璃罐裏的老鼠一雙小眼睛正盯著他看,他瞬間讀懂了這眼神中的意味,隨即產生一種想法——這不就是剛才的“我”嗎?

陳碩被這驚悚的想法嚇了一跳。他使勁拍了自己的臉兩下,試圖保持清醒。同時告誡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快分不清自己是人還是老鼠了!

陳碩到衛生間洗了把臉,然後走到桌子旁。凝視著罐子裏的老鼠。擺在他面前的,有兩個選擇:

1.殺了它;

2.放它走。

幾分鐘前,他在夢裏就是這只老鼠。如果現在把這只老鼠殺死,他無論如何都有一種自戕的感覺;但是如果選擇放走老鼠,他又心有不甘。

糾結許久,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把罐子微微傾斜。裏面的老鼠有所感應,趴在了罐壁上。但傾斜的角度仍然不足以令它逃出去。陳碩保持這個姿勢很久,然後鬼使神差地慢慢放低了罐子。傾斜到某個角度的時候,老鼠瞅準時機,一躍而出。盡管餓了足足兩天,但奔逃的速度仍然快如閃電。它逃上陽台,不見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