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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9日,長途汽車站。

早晨8點,候車廳裏已經喧鬧起來,進進出出的人步履匆匆。

劉紅挑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在藍色塑料椅子上坐下,紅色旅行包放在旁邊的空位上。她戴著墨鏡,不時地擡頭向大門口張望,馬上又把頭埋低。等待的人依然沒有出現。

逃亡的滋味很不好受。這兩個月,仿佛過了兩年,她每天都心驚肉跳,常常在噩夢中驚醒。

那天晚上,劉紅從賓館下班回家,走到采知軒小區門口,突然碰見雷仁。雷仁叫她收拾衣物,馬上走,她問為什麽?雷仁說,警察已盯上他們,此地不能久留,那件事瞞不了多久,遲早會被查出來,不走就是等死。他們在郊區租了間民房,換了新手機,買了新卡,深居簡出。

1月23日,雷仁悄悄回了趟家,說是回家拿幾件換洗衣服。傍晚回來時,雷仁竟然面露喜色,說晚上要出去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辦完這件事,明天就帶她遠走高飛。雷仁出門後,她打點好行裝,等待天亮後開啟嶄新的生活。萬萬沒想到,雷仁竟一去不回,電話也打不通了。她意識到大事不妙。

雷仁去哪兒了呢?要麽被警察抓起來了,要麽就是故意找個借口開溜,趁機甩了自己。他做事向來小心謹慎,不會輕易被警察抓到。劉紅更願意相信第二種情況,“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何況他們連夫妻都不算。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當初自己竟那麽相信這個男人,劉紅不禁嘲笑自己。

不管是哪種情況,再在這裏待下去都十分危險。她在焦急和不安中等待了一天後,果斷離開了那間出租房,先在網吧過了一夜,又重新租了一間房。賓館是絕對不能住的,賓館的住宿登記與公安情報系統是聯網的,只要她的身份證號碼登記上去,就會自動比對。這些都是雷仁告訴她的。

她一個人躲在出租屋裏,除了購買必要的生活用品,盡量不出門。說不定哪天雷仁心回意轉,又會打電話來,靠著這個信念支撐,又等了一個多月,依然沒有等到雷仁的音訊。最後一線希望破滅了,積蓄已經不多,她必須作長遠打算。她決定離開東風市。

去哪裏,還沒想好,反正越遠越安全。飛機和火車是絕對不能坐的,任何需要登記身份證的行為都非常危險,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就是長途汽車。

這座城市已無可留戀,唯一的牽掛,就是兒子。想起兒子,她的心就如刀割一般。她想給前夫李文輝打電話,讓他帶兒子出來見一面。可是,他會告訴警察嗎?她想了想,應該不會,好歹夫妻一場,他不會這麽絕情。最絕望的時候,最可信任的人居然是前夫,她心裏五味雜陳。

這一走,可能就永遠回不來了。為了兒子,就算是冒險也值得,她拿起手機撥通了前夫的電話。李文輝沒有任何猶豫,馬上答應了她的請求,約好今天早晨8點在長途汽車站候車廳見面。

劉紅拿出手機,屏幕上是兒子粉嘟嘟的小臉蛋。時間已過了8點,還有十多分鐘,大巴就要開動了。她再次向大門口張望,看到一大一小兩個熟悉的身影,李文輝牽著兒子正向自己走來。劉紅摘下墨鏡,站了起來。

小孩子看見媽媽,立即掙脫爸爸的手,撒開腿向她跑過來。兒子撲進她懷裏:“媽媽,我想你!”

“乖兒子,媽媽也想你!”劉紅把兒子緊緊抱住,眼淚撲簌而下。

“媽媽,你要去哪裏呀?”

“媽媽要去很遠的地方打工。”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媽媽過幾個月就回來看你。你在家要聽爸爸的話,不許調皮,記住了嗎?”

“嗯,記住了。”兒子一臉認真地點頭。

李文輝站在旁邊抽煙,一言不發。大廳廣播開始播音,提醒旅客抓緊時間上車,劉紅向兒子揮手再見,李文輝牽著兒子向候車廳門口走去。

目送兒子小小的背影走出大門,劉紅擦幹淚痕,重新戴上墨鏡,拎起旅行包,低頭向左側的站台入口快速走去。

剛走出五六米遠,突然被人擋住去路。劉紅擡頭一看,刹那間臉色煞白,旅行包從手中滑落。面前站著兩個目光銳利的男子,一高一矮,呈左右夾擊之勢,其中一個她認得。

“劉紅,好久不見。”江楓嘴角略歪,掀起一抹淺淺的笑容,像是問候久未謀面的老朋友。

消失了兩個月的劉紅終於現身。

劉紅的前夫名叫李文輝,在一所中學教書。春節前,江楓約李文輝在咖啡廳見面,告訴他劉紅涉嫌一樁命案,希望他配合,一有劉紅的消息,馬上通知警方。李文輝一臉錯愕,似乎不相信劉紅會做出這種事,不過還是點頭答應了。

江楓走出咖啡廳,一想起李文輝錯愕的眼神,總覺得心裏不踏實。江楓又聯系上了李文輝的母親,說明原委和利害關系,並委婉地告訴她包庇和窩藏是犯法的。李文輝的母親當即表示願意配合警方,兒子去年離婚,已經把家裏攪得雞飛狗跳,當媽的當然不希望兒子再與劉紅扯上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