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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江楓的肚子已經在咕咕作響。

中午1點多,香樟花園咖啡廳裏人不多。兩人選了個靠窗的卡座坐下,窗外是個小花園,大部分草木都已枯萎,幾棵樟樹卻蒼翠欲滴。咖啡廳的名字就是由此得來的吧,江楓心想。

江楓看著窗外的景色,忽然冒出一個問題:“樟樹會落葉嗎?”

“樟樹四季常青,應該不會落葉吧,冬天都長得這麽精神。”林小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隨口猜測。

服務員拿著菜單走過來。江楓點了黑椒牛柳飯,林小硯吃過了午飯,只要了一杯菊花茶。

林小硯說:“江警官,這次多虧你了,真不知道該怎麽謝你才好。我為我以前對你的粗暴言行表示鄭重道歉,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

“別,千萬別這麽說,承受不起。”林小硯態度誠懇得像個小學生,江楓反倒覺得很不適應,忍不住笑了。

“我是認真的。”

“好吧,我鄭重接受你的道歉。”

“江警官……”

江楓馬上制止:“叫名字吧,都是老朋友了。”

“江楓,我還會被判刑嗎?”林小硯輕輕地嘆息一聲,眼睛裏流露出深深的憂慮。

“案子還在調查,現在不好說。你也別太擔心,凡事往好處想,就會越來越好。”江楓含糊其辭。林小硯知道警方的辦案紀律,也不再糾纏這個問題。

不到五分鐘,服務員端上來黑椒牛柳飯和菊花茶。江楓抄起筷子,狼吞虎咽起來。

林小硯雙手捧著玻璃茶杯,看著他吃飯:“有時候我會想,如果你不是警察,說不定我們會成為好朋友。”

“如果你不做記者,其實也蠻可愛的。”江楓擡頭看她一眼。

“是嗎?”林小硯的眼睛瞬間明亮起來。

“其實,每次見到你我就想躲起來。”江楓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話。他說的是大實話,“防火防盜防記者”,這句話雖然不能公開印在警務手冊上,卻是警隊不成文的規矩。

“啊!我有那麽討厭嗎?”林小硯突然覺得人生很失敗,仿佛被人吊起來抽打。

“不是討厭,是害怕。”江楓糾正。

“我又不會吃人,打又打不過你們,怕我幹什麽?”

“怕你們在報紙上亂寫,什麽警察打人啦,破案不力啦……反正寫錯了也不用負責任,老百姓都樂意信你們。我們這些小警察可就慘了,累得跟狗一樣,還要蒙受不白之冤,十張嘴都說不清。”江楓大倒苦水。

“如果你們警方能積極配合采訪,向記者提供充分翔實的材料,我相信沒有哪個記者願意胡編亂造。”林小硯為自己辯解。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江楓放下筷子,“警察趕到現場後,首要任務是救人、控制險情,接下來要考慮如何盡快破案,抓捕嫌疑犯。警察又不是神仙,能未蔔先知,沒破案之前,我們也不知道哪些內容必須保密,哪些內容是可以公開的。最保險的做法,就是盡可能隱藏所有案件細節。萬一走漏消息,嫌犯逃跑了怎麽辦?”

“所以,你們見到記者能躲就躲,躲不開就想辦法拖延,敷衍了事?”

江楓沒有反駁,算是默認。

林小硯說:“警察有警察的任務,記者也有記者的任務,記者的任務就是寫稿,盡量向讀者呈現客觀事實,就要想方設法挖掘更多細節和內幕。”

“寫點別的不行嗎,幹嗎非要寫案子?”

“沒辦法,廣大人民群眾就好這口。讀者是上帝,報紙要發行量,就得滿足讀者的胃口。”

“萬惡的發行量!”江楓喃喃自語。

“這不是重點。”林小硯咬住吸管,吸了一口菊花茶,“假如你是記者,接到線索,深更半夜趕到現場,回來告訴主任,警方什麽都不肯透露,寫不出稿子。主任會怎麽想?”

“我覺得主任會理解的。”

“那好,一次兩次主任會體諒你,第三次會怎麽看你?”

“可能會認為我無能。”江楓漸漸有點明白了。

林小硯說:“記者出去采訪,除了汽車要燒油,人力和時間也是計入成本的,如果派出去的記者每次都空手而歸,報社早就倒閉了。大多數時候,我們並不想刺探案情,就是想寫一篇稿子回去交差,跟中學生寫作文的動機沒太大區別。警察無可奉告的話,我們就只好采訪圍觀群眾了,看戲的人不怕事大,多半是連猜帶蒙的,與事實有點小出入是在所難免的。”

江楓不禁點頭。幹了這麽多年警察,還是頭一回與記者如此坦誠地溝通,以前覺得記者難纏,總是小心地保持距離,敬而遠之,沒想到記者也不好幹。在此之前,江楓和許多同事一樣,堅信警察和記者就是天敵,現在這種想法開始動搖。同一件事情,如果能夠換位思考,站在對方的視角看一看,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就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