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珊瑚蟲

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反復把手牌放到感應器上,上下左右地磨蹭,仍然沒有任何反應。我大失所望,前面白心理動作了那麽久,到頭來,這個神秘鄰居給我留下的30號手牌,根本不是這裏的啊!我掏出剛才前台妹子給我的07號手牌,找到對應的儲物櫃,又試了一下。“嘀嘀”,櫃門很快就打開了。我把兩個手牌放在一起,好吧,造型確實是一模一樣的,連號碼數字用的字體跟大小都一樣。可是,這並不等於它們就是同一批手牌,能打開同一個健身房裏的儲物櫃。我不死心地再試了一下,沒用,30號手牌打不開30號儲物櫃。唯一的解釋,這個30號手牌,是打開另一個地方的30號儲物櫃的。果然,以叔的人品,不會在藏寶圖的第一個叉叉標記,就挖到寶藏的。我嘆了口氣,突然想到,會不會這個30號手牌,是屬於隔壁女更衣室的儲物櫃的?馬上我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剛才在前台妹子打開抽屜的時候,我看見了一排粉紅色的手牌,那些才是女更衣室的。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如果男女更衣室的手牌顏色一樣,會造成管理上的混亂。我聳了聳肩膀,好吧,那就去下個地方看看。出了更衣室,把07號手牌還給不解的前台妹子,然後走出健身房。遠遠就看見表弟開著車窗,正在跟路邊一個穿短裙的妹子搭訕,不用聽都知道是“哥帶你去兜風”之類的。我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上去,也沒有說話。畢竟是自己表弟,關起門來怎麽罵都行,在妹子面前讓他丟臉,就太不講究了。表弟還算懂事,跟那妹子掃碼加了好友,就跟人說再見了。車剛啟動,表弟就興高采烈地問:“哥怎麽樣了?找到那個技師,不,那個妹子沒?”我嘆了一口氣:“還剩三個地方,趕緊往福田走,沒跑完不給吃飯,記得不?”表弟吐了吐舌頭,踩下油門:“我聽哥的。”接下裏,我們跑了南山、福田、羅湖三個區,把一共四家店都跑遍了。結果,除了第一家南山的健身房,看上去最像之外,剩下有兩家,一拿出手牌來就感覺不對勁了,最後一家甚至根本沒有30號儲物櫃。總之,這個周六的下午,我一無所獲。從最後一家羅湖的健身房出來,也到了晚飯時間了,我跟表弟去春風路的大排档吃海鮮。表弟一邊剝瀨尿蝦的殼,一邊關切地問我有沒有找到技師妹子,我把話題引到廠裏的八卦上,應付了過去。根據熱心市民的線報,還有一家東莞的酒店是可能的地址,不過,今天我是沒興趣去了。吃完海鮮,就直接讓表弟把我送回了家。一整天下來,那個備用手機都沒有想過。我把它從背包裏拿出來,打開短信,果然,神秘鄰居沒再給我任何新的信息。放下手機,我走到陽台上,那個紅色木馬還好端端的用膠帶綁在那裏。我伸了個懶腰,看著對面的D棟公寓。今天是周六,年輕人大多出去玩了,但也有幾個房間亮著燈,傳出做菜的聲音。萬家燈火,我心裏卻空落落的。前面說過了,這種感覺有點像正在勾搭的妹子,突然不理你了。其實也有點像你正在追一個美劇,饒有興致地看到第九集,發現接下裏要等更新了。不,是接下來未必再有更新了。我現在心裏的難受勁,是以上感覺放大二十六倍的效果。百爪撓心啊。幹脆一刀殺了老衲吧。這就是我現在內心的台詞。我回到房間裏,把那個藍色的30號手牌,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寶箱的鑰匙就在手裏,可是——不知道寶箱在哪啊。這個時候,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難道說,鄰居留給我這個線索的意義,並不在於手牌本身,而是在於手牌上的號碼——30?我皺起了眉頭,這倒是一個新的思路,可是30能有什麽含義呢?對面的D棟公寓,最大的房號才到25,並沒有30號房;不過,30層倒是有的,會不會是——我把手牌倒過來看——鄰居讓我關注的是30樓的03號房,也就是3003?我點了點頭,有這樣的可能性。如果是跟前兩個房間一樣,半夜用無人機去觀測的話,那具體時間會是什麽時候呢?淩晨的03:03,還有03:30,都是可能的時間點。這個推測雖然有點牽強,但總算是一種可能性,有可能性,就有希望。我稍微振奮起了精神,趕緊站起身來,把無人機再拿去充一次電,又設定好了02:45的手機鬧鐘。做完這一切,我就打開電視玩PS3去了,等待淩晨三點,見證奇跡的時刻。因為周六晚上,也零星有幾個電話過來,都是些狐朋狗友,約著去會所啊、燒烤啊什麽的,作為叔這樣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純粹的人,都一一拒絕掉了。我越來越有種預感,我的猜測是正確的,神秘鄰居給我的新線索,就在D棟3003號房。一定是這樣。第二天中午,我睡到十二點多才起床。昨晚等到淩晨三點不到,我坐在陽台上,滿心歡喜地放出了無人機,3003號房裏面,卻是黑燈瞎火的,什麽也看不見。懸停了幾分鐘,確認不會有事情發生後,我先收回了無人機,緊急充了會電,到03:25又放出去一次。結果,還是屁都沒有。雖然很不甘心,還是只能承認自己的推測是錯的。就像以為那個妹子喜歡自己,最後只好拿了張好人卡一樣。拿起備用手機再看,仍然沒有神秘鄰居發來的信息。我坐在沙發上,在空無一人的公寓裏,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臥槽,外面陽光明媚,又是星期天,我一個大好青年,怎麽可以如此頹廢?年輕人啊,放下手裏的PS3,到戶外走走,跟朋友聊聊天,看下電影,吃個飯什麽的,然後你會發現,還是PS3好玩一點。尤其叔的右腿還沒好全,昨天下午去探了四間店,回來都有點隱隱作痛。叔可不想落下後遺症,老婆都還沒娶呢,照目前的現狀,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家裏,做一個安靜的瘸男子吧。總之,我星期天從下午開始玩PS3,一直到晚上十二點,頭暈眼花的比夜禦七女還累。然後我洗了個澡,從淩晨一點多開始,又用無人機去探測D棟公寓。我勘探的地點,包括木馬頭男孩的1505號房,M少女房的1015號房,還有猜測裏第三幕會出現的3003號房。無人機繞著D棟公寓,上下翻飛,沒電了就返航充電,這樣折騰到淩晨四點,我實在撐不住了,才趟沙發上睡覺。對叔來說,不能出去浪的日子,都像是在坐牢。無聊的時間過得特別慢,星期一、星期二這兩天,我也是照著星期天的模式,白天打機,晚上放飛機,實在無聊的時候打打飛機,把這兩天的時間打發過去了。連續三四個淩晨,我放出去的無人機毫無斬獲,什麽東西都沒拍到。而神秘鄰居,也一直沒再發短信給我。有時候我安慰自己,就算一切就這樣結束了,我也沒有什麽損失。可能是我做錯了什麽,或者沒有做好哪一件事,導致神秘鄰居放棄了我,不再給我任何的信息,也斷絕了跟我見面的可能性。那起碼,我還喝了一瓶二十來萬的拍賣級陳年威士忌,看了一段驚悚一段驚艷的視頻,給我幾天的瘸逼生涯裏,帶來了很大的樂趣。這樣也就夠了。可是,無論再怎麽欺騙自己,有個念頭像坐墊下面的鋼針,一樣堅硬、醒目,無法忽視它的存在。我在等。我的耳朵隨時警覺,等著那一聲茶幾上傳來的鈴聲——那會是神秘鄰居給我的下一條信息。到了2014年11月12日,星期三,終於有個小小的事件,可以攪動我一潭死水似的生活。是的,今天何小天要過來打理水族箱了。中午起床,何小天還沒來,我叫了個外賣之後,就搬了個椅子,坐到水族箱前面。最近這段日子,我很少這樣坐在水族箱前發呆了。看著那些魚遊來遊去,還有珊瑚軟體各種舒卷的樣子,其實還挺放松的。在水族箱底部,有一個橙色的氣泡珊瑚,好像比剛種上去的時候要長大了些,所以跟其它珊瑚的距離變近了。這東西從不知道從屬於哪個國家的那一片海,被挖了出來,經過了危險重重的旅途,被帶到幾千裏之外的城市,又被放進一個玻璃造的水缸裏。它對自己的遭遇卻毫無知覺,還活得好端端地,無憂無慮。要說起來,我這一段神秘的遭遇,起因都是這個橙色氣泡珊瑚。如果不是我一時產生的惡作劇念頭,跟何小天描述了這樣一個“不存在”的珊瑚,何小天也不會上深網上去買,我也不會得知有深網這樣一個東西存在。如果不上深網的話,神秘鄰居或許就不會得知我的存在,也不會給我發那幾個快遞,並且讓我看到了對面公寓發生的離奇事件。不過或許,對於高維生物來說,我自以為經歷的這一連串巧合,我一時的念頭,上深網買東西的選擇,我的所謂自由意志跟主觀能動性,其實都是早就寫好的劇情。在神秘鄰居的角度,他可以隨意翻動我的時間軸,查看所有的前因後果,對我施加影響。他在一個神秘的冥冥空間看著我,估計就跟我在水族箱之外,看著這個珊瑚的感覺一樣。珊瑚不知道有我在看他,當然了,我也不知道現在,神秘的鄰居是不是在看著我。慢著。我說錯了,珊瑚好像知道我在看著它,因為——它也在看著我。珊瑚蟲是一種沒有視覺奇怪的生物,但是,在它的一個橙色氣泡裏,卻似乎有一個會轉動的眼珠子。我心裏一驚!難道說,何小天種下的這顆珊瑚裏,隱藏了一個水下攝像頭,從它被放進水族箱的那一天,就在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