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貓記(第2/6頁)

據說對僧人來說,這是一個自古以來即難以理解的參禪課題,往往會有許多種不同解釋。我不知道為何要想起這個故事,它所象征的東西實在太難解了,也許就是個無解題。

我胡亂轉了一天,黃昏時分回來時,隔壁的女鄰居正在出門。奇怪,她怎麽晚上出門。

與昨天不同,我很快就睡著了。還是在小閣樓裏,居然連夢都沒做一個。直到一種熱乎乎的感覺使我緩緩醒來。

那是什麽?窗外依舊明月高懸。我感到溫度不對,半邊身子像燒起來了,嚇了一跳。有種氣流湧到我臉上,並有另一種呼吸聲,當然我能分辨出哪些是我的,而哪些不是。我確定是有個什麽東西正在我身邊。我輕輕翻了身,身邊毛茸茸的,我伸手輕輕觸摸到了它光潔柔軟的皮毛。還是那只貓,門窗都關得死死的,真不知道它是怎麽進來的。

我借著窗外射進來的月光和路燈光盯著它。它躺著,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的樣子。它睡覺的樣子很美,尤其是它那張臉,就像從某幅古代畫卷中美女的臉濃縮變形而來的。還有它那斜臥的身軀,為了想出合適的詞來形容,我足足思考了十分鐘,有了,這活脫脫就是貴妃罪酒後披了一襲白色貂裘的形象。

我又要動手了,盡管很怕它會從我身邊逃走,但我無法自控。我把手按在它背上,仿佛已感覺到了它的骨頭,貓骨頭是很輕的,又圓又滑,盡在我手掌之中。我另一只手則抱住了它的腰,我能感覺到我的手指正穿過它的胯骨,緊緊摟住了它苗條的腰身。

這時,它睜開了眼睛。出乎意料,它沒有任何驚慌失措的表現,目光有力地注視著我。它幾乎一動不動,鼻子裏噴出的熱氣與我的呼吸混雜在了一起。它真熱,我有些出汗了,但我反而把它抓得更緊,擁入懷中。

它沒有反抗,溫順地躺在我懷裏,並順勢用兩只前腳搭住了我肩頭。我知道它現在把利爪縮進腳掌裏去了,否則會傷人的,我只感到它腳掌心的幾塊軟軟的肉墊。它仍然盯著我,但目光柔和了許多。我敢發誓,它一定認識我,從它那黃棕色的眼睛,奇異的充滿魅力的眼神,對我那麽溫順而親切。

我已確定這並不是做夢。它是美的,它小小的身體內仿佛注入了生物界一切的美,包括人類。我大膽地撫摸起它的全身,從它兩只薄薄的耳朵到透過長毛纖細可人的脖子,從兩排輕靈的貓肋到它變化多端最不順從的尾巴。我就像撫一把古桐琴一樣,撫遍了它身體的三匝,就差在它嘴唇上輕輕一吻了。

我忽然發現自己是在一幅古典風格的畫卷中了,就像《聊齋志異》裏的插圖。我能想象這裏並不是狹小的閣樓,而是它(她)的閨閣。大膽地闖進來的人是我,與它(她)一同躺在這床上,月光灑進來照著我們。它(她)全身沒有一絲衣服(這是事實),被我摟在懷裏,順從地被撫摸被擁抱,沒有一絲保留地向我敞開。並且含情脈脈地(這是想象)看著我,盡管沒有一句枕邊細語。

我相信我與它(她)是青梅竹馬的,在我們的童年,就曾這樣親密過了,盡管童年的它(她)早已死去了。但我忽然相信貓這樣的動物是會死而復生的,而現在,我們都已經長大了。

漸漸,我睡著了,直到天明我醒來後,才發覺它(她)已經離去了,但我的身上仍殘留著它(她)的體溫和味道。請原諒我用了“它(她)”這樣的稱呼,這也許不合適。但我真的有這樣一種感覺,尤其是在擁它(她)入懷時。

吃過早飯,隔壁那女子請我到她家坐坐。她的房間也不大,但布置得很幹凈。我突然問她:“你知不知道,這一帶有只白貓,不知是誰家的。”

“沒錯,那是我養的。”

“原來是你的,那它在哪兒?”我差點就把昨晚的事說了出來,但是我不敢。

“它出去了,我養貓,不喜歡把它關在家裏,就是要讓它在外面自由自在的,也許,昨晚上出去談朋友了吧。”

“你說貓也會談朋友?”我突然有些緊張。

“春天到了嘛。”她說的時候,神色和語氣都有些怪,“你那樣關心它,難道昨晚它在你那兒?”

我沉默了半晌不敢說話,局促不安地站了起來。她忙說:“你別走啊,我不問了。其實,你是一個有吸引力的人,別誤解,我是說對我的那只貓而言。”

我盯著她,她的皮膚很白,就像是那只貓身上雪白的皮毛。我甚至覺得她的臉也有些像貓,當然這並不是一種惡意的比喻,這說明她也很美。我還想說些什麽,但又縮了回去,迅速離開了這裏。

晚上我開著燈,貓又來了,又一次撲在我身邊。我承認我不可抗拒它(她)的魅力,我被它(她)征服了。像古人描述的那樣,它(她)輕扭小蠻腰,也許這是一種誘惑,一種刻意的挑逗,在這方面它(她)有很高的技巧。我深深地陷入了此中的樂趣,此後一連好幾夜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