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故事裏的事

李興雯上訪的第一站是市裏的信訪辦,她第一次以這種奇特的身份體驗弱勢者的艱辛。接待她的同志,態度倒是挺好,噓寒問暖,理解同情。但是唯一可惜的是對於解決問題沒有時間表,說來說去只有一個意思:回家等著。

於是她大張旗鼓地鬧了一通,最後被保安架出門,也引來不少圍觀群眾。

李興雯哭天搶地,表演完後,就決定轉戰公安局。

她心裏明白這事根本不在一個轄區,找這裏的公安報案,是絕對不會被受理的,不過她的目的就是要把事鬧大,讓“所羅門”能夠關注到她。

她在公安局報案,一頓折騰後,果然也被民警同志請出了接待大廳。

接著,她又馬不停蹄地去檢察院、法院、市政府……遞交了無數材料,流下了許多眼淚,但是無論對於解決問題,還是引出“所羅門”都毫無進展。唯一的收獲是,她深感自己其實更適合當演員,可惜沒有機遇,否則說不定能拿個什麽奧斯卡的大獎。

無奈之下,她唯一能做的是堅持,天天去各個部門靜坐、示威、扯皮……

直到有一天,一個好心人出現。

“你這麽做沒用。”一個看起來和她一樣是來上訪的中年婦女,蹲在她身邊說道。

李興雯有些不解地看著她,反問道:“怎麽做才有用?”

“做件大事,讓所有人都不得不關注你!”

“大事?什麽大事?”

中年婦女抓起面前草地裏的一把草,連根拔起,然後揉成一團,丟了出去。

“這事得自己悟。”中年婦女說完拍拍屁股,站起來走了。

李興雯似懂非懂,想著中年婦女剛才的話,一琢磨,忽然明白了。

靜安養老院依山傍水,算是市內最好的養老院,屬於公私合營,每年每人至少要七八萬元,一般人家還真是住不起這樣的養老院。

周瞳喜歡這樣安靜的地方,如果能和嚴詠潔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教教書,寫寫文章,悠閑度日,那就再好不過了。不過想到這些,他即刻就自嘲地笑了,恐怕這種願望還要再等三十年。

他在養老院前台做了登記,然後徑直來到錢雪瑤住的房間。

錢雪瑤一頭白發,坐在搖椅上,沐浴著清晨的陽光,看著窗外的湖水。

“錢阿姨,你好。”

錢雪瑤聞聲,微微側過頭,看了一眼周瞳,又重新望向窗外。

周瞳也不著急,走進房間,隨手關上門,然後坐在錢雪瑤對面的一張木椅子上。

“我叫周瞳,這次來是為了羅子豪的案件。”

錢雪瑤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周瞳笑了笑,仿佛自言自語般又繼續說道:“你不認識我,但是那並不重要,我來這裏是想給你講個故事。”

周瞳說完,輕咳了兩聲。

“從前,有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男主是一位優秀的企業家,女主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他們有一個冰雪聰明,美麗無邪的女兒。可有一天不幸的事情卻發生了。男主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最信賴的生意夥伴欺騙了他,公司一夜之間瀕臨破產。債主追討上門,家無寧日。男主的女兒心痛父親,又憤恨於那位看著自己長大的伯父,年輕氣盛的她一怒之下,去找那位伯父討個公道。可是那天那位伯父並不在家,而他的兒子,卻喪心病狂地借機強奸了少女。那之後,坑害男主的伯父,以幫助償還債務為條件,厚顏無恥地請求男主和女主把女兒嫁給自己的兒子。迫於種種原因,走投無路的男主和女主竟然同意了這項交易,女兒悲憤之下離家出走。然而更大的悲劇接踵而來,離家出走的女兒竟然遇到悍匪,不幸被一位警察的流彈射中死亡。男主悔恨交加,不久就跳樓自殺,而女主……女主……”

周瞳說到這裏,站起來,把錢雪瑤家裏找到的相片放在了錢雪瑤面前的茶幾上。

“其實我不是太擅長講故事,也不喜歡講這樣的故事。”

錢雪瑤眼眶紅潤,已經沒有剛才那副癡呆的神情。

“耿飛死了,羅子豪被捕,奧飛公司被查封,錢阿姨,您不想說些什麽嗎?”

“這是天譴,惡有惡報,好,實在是好!”錢雪瑤咬著牙笑。

“錢阿姨,你對羅子豪可不是這麽說的,你說耿飛是個好孩子……”

“哼,年紀大了,說什麽都記不清了。”錢雪瑤閉上眼睛。

“我一直很好奇,耿飛為什麽這個時候會去找羅子豪的麻煩,或許他真的非常喜歡戴芬芬,而且他確實是個變態,但為什麽選擇這個時候去呢?”周瞳仿佛是自己問自己,又像是在問錢雪瑤。

錢雪瑤卻不再說話。

“我在耿飛的日記裏看到他說他在10月8日那天收到人生中最珍貴的禮物,而在10月9日,也就是他收到這個禮物的第二天,他就開始展開對羅子豪的報復計劃。究竟是什麽樣的禮物,讓他突然想為戴芬芬報仇?於是我找啊找啊,還真讓我找到了這份禮物,一封情書,一封戴芬芬寫給耿飛的情書。如果我不知道戴芬芬的真實遭遇,那麽這封情書實在是太過於平常。但是您看,我們都知道,您女兒絕對不會給這種人渣寫一封情書,但是耿飛自己並不知道,他完全沉浸在自戀的瘋狂想象之中。偽造這封情書的人也真是費盡苦心,除了筆跡和戴芬芬一模一樣之外,連信紙都是用存放了好幾年的紙,寫完後還做舊處理,讓人一看到不由感慨時光的無情。”說到這裏,周瞳嘆口氣,才接著說道:“可是讓人覺得不恥的是,偽造這封信的人再一次褻瀆了戴芬芬,如果她泉下有知,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