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該死(第4/4頁)

“我讓調查組跟進了,暫時還沒有消息……”

就在這個時候,搶救室的醫生走了出來。

“誰是嚴富貴的家屬?”

“我是,我是……”坐在一旁的嚴富貴姐姐立刻跑上來。

周瞳、李興雯和羅子豪也圍了過去。

“不好意思,我們已經盡力了,患者肺部穿孔,大出血……時間不多了,你們見他最後一面吧……”

嚴富貴躺在白色的床單上,涼爽的風撩起窗簾,房間裏寧靜得仿佛沒有一絲生氣。就連一向大大咧咧的嚴富貴姐姐也一句話不說,只是看著面色蒼白的弟弟,看著他就這樣一步一步朝著死神邁步。

嚴富貴這時突然睜開眼睛,看著門口站著的人,他的手猶如搖晃的樹枝,竟然擡起來。他的姐姐連忙往前走,以為嚴富貴是在叫她。然而她剛走了幾步,卻見嚴富貴擺擺手,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周瞳,那意思顯然是讓周瞳過去。

周瞳走出來,步伐緩慢,眼神裏充滿憐憫。

嚴富貴也沒有了瘋瘋癲癲的樣子,神情平靜,安詳地讓周瞳握住了自己的手。

“我知道你是誰?”

“你也知道兇手是誰,對嗎?”

嚴富貴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他們都是該死之人。”

“該死不該死,應該由法律來決定!”

“法律?那麽我的死呢?如果法律是公正的,我不該死……咳……咳……”

周瞳無言以對,片刻的沉默。

嚴富貴的嘴角再次溢出血,他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礦裏。莊河村,地處秦嶺深山,村裏有五百多口人,大多數人家都分布在幾道溝裏。因為在不遠處的山裏發現了金礦,所以這裏一度繁盛起來,村裏大部分人都在礦上打工。嚴富貴第一次走進這條溝裏,給他一種明顯的壓抑感,沿途的墓地比零星的土坯房還要多,一路走來,一個個墳頭上的花圈紙幡隨風顫動搖曳。嚴富貴在當地金礦幹活,他的工作主要是在石頭上打炮眼,一邊打,一邊用風扇吹炮眼裏的灰塵,每天要幹10多個小時。幹了兩三年後,他發現身體開始有些不對勁,實在幹不動活兒了,結果被金礦老板趕走。

他回到家裏後,查出是肺塵病,當時拿著檢查報告單,嚴富貴都傻了,自己還年輕,不能幹活兒,怎麽掙錢?為什麽金礦老板當時不告訴我害處?為什麽不采用加水打炮眼?實在想不通,就找到金礦老板要求賠償,老板看完材料後,當時就破口大罵,說他是白眼狼,沒良心,沒文化,不講理。老板還說,如果用水打炮眼,成本太高了,本來山上就沒有水,還要花錢專門請人背水上來,誰來給背水人工資?嚴富貴當時不服氣,一定要給個說法,實在不行就到法院告金礦!結果,話剛一出口,金礦老板當時就笑了,你不僅掙了金礦的錢,還反過來告我們!金礦老板拍著辦公桌說,老子有的是錢,既然你是白眼狼,不講良心、不講職業道德、恩將仇報,你就去告吧。金礦老板寧願拿出一百萬元人民幣送禮,擺平關系,也不拿一分錢賠給嚴富貴!

嚴富貴憋著一口氣,四處告狀,但還是沒有人理睬。他去找信訪辦,信訪辦幹部簡單問了一下,就讓他回家等消息。他去縣裏告狀,縣裏說告狀可以,但必須要醫院、村裏和鄉裏提供相關證明才可以受理。嚴富貴找到村裏領導開證明。村裏不給開,說讓找鄉裏,找到鄉裏說明來意,鄉裏又說要去找村裏,兩邊來回踢皮球,跑了十幾趟終於把證明辦下來。他本以為證明都有了,就可以告狀了,可事實上,縣裏根本不正眼看他,找法院也不受理,說他和金礦沒有勞動合同,不是正式工,不能立案。後來有個律師願意幫他打官司,省裏電視台也報道了,原本以為有希望了,可沒有想到幾天後,縣裏開始派人來抓他,幫他打官司的律師也不幫了,律師說如果再幫,自己就會被吊銷律師證。就連報道的好心記者也受到處分,砸了飯碗……

嚴富貴抽回了自己的手,瞪著眼睛,他不甘心。

“你們都會被審判,並以死來贖罪!”

“你是個可憐人……”

周瞳說完,就轉身走開了。

嚴富貴的身體禁不住抽搐了一下。

“怎麽樣,他說了嗎?”李興雯攔住要走出門的周瞳。

“他知道,但是他什麽也不會說,我們走吧。”周瞳搖搖頭,他能感受到嚴富貴的絕望和無奈。

羅子豪聽到這句話卻按耐不住了,一個箭步沖上去,不管這個嚴富貴嘴有多硬,就算刑訊逼供,他也要讓他張嘴。

“你個渾蛋,究竟誰是……”

可羅子豪抓住嚴富貴的時候,卻發現他的手已經冰涼,脈搏停止了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