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壞劫之三(第2/7頁)

尋思片刻,他決定去一趟生活了七年的孤兒院。

孤兒院原來的看門人洪伯年歲太高,已經退休回家。記憶裏那咯滋咯滋響的木建宿舍,也變成現在的粉墻綠窗。只有操場還保留著幾分原來的模樣,他走到第一次見到方離的地方佇立片刻,往事如春風吹過的草地冒出一茬。

原來後院的美人蕉移到了操場的一角,那角落還掛著幾個鐵秋千,鏈條早磨的光亮。徐海城在挨著美的秋千上坐著,慢慢地抽著煙。美人蕉可能是移植時損壞了根部,一直蔫蔫的,夏天已是如此,更不用說冬天。枯黃的葉子讓徐海城很是懷疑,明年它還能否活過來?

一群孤兒們從樓裏出來,在操場上嬉鬧,依然結幫成派。其中一個小姑娘離開人群,跑到他身邊的秋千蕩著,咿啞咿啞的,說不盡的寂寞無助。一會兒跑來幾個稍大的女孩,一把將她從秋千上扯下來,自己占了秋千。她跌落在沙地上,不哭也不鬧,站起來拍掉身上的沙塵,往遠處走去。孤兒院的宿舍辦公樓再什麽新建,這裏的人情世故還是老樣子,欺善怕惡。

徐海城的目光隨著她,看到她一個人走到遠處跳方格玩。眼眶莫名的濕潤了,好像又看到當年的方離。

小孩們在操場嬉鬧一番,被阿姨們叫回去了。操場又恢復冷清寂靜,冷風不時浩浩蕩蕩地掃過。徐海城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看著自己的影子被夕陽一點點地拉長,看闃孤兒院裏的燈一盞盞地點起來,然後夜幕翩然降落。他這才離開,尋個地方胡亂地吃了點東西,不用為案子思索的日子,真是讓他度日如年。

他沿著馬路逛著,看人家情侶雙雙,看人家妻美子孝,唯有自己是個孤家寡人。然後他看到一個酒吧,於是推門進去,坐在吧台前要了杯灑,細細地品著。因為辦案的關系,他的煙癮極大,酒卻不怎麽沾。

一會兒,身邊坐下一個人,說:"要一杯龍舌蘭。"

徐海城聽聲音熟悉,便轉頭看了一眼,卻見霍克沖自己微微一笑。他有點詫異,說:"不會巧到這種程度?"

"當然不會這麽巧,我剛才開車從街邊經過時,剛好看到你推門,於是就進來找你。"霍克看徐海城揚眉露出迷惑神色,連忙又加了一句,"我只是好奇,日理萬機的徐隊長會進來買醉。"

"徐隊長也是人,有時候也想醉。"

霍克莞爾,舉起酒杯說:"來吧,我來陪徐隊長一起醉。"

徐海城舉杯與他碰杯,說:"我聽說你在美國混得風生水起,怎麽想到回來?"

霍克黯然:"我媽媽自從妹妹走後,身體一直不好,她又不喜歡呆在國外。"

"你妹妹……走了?"

"是的。"霍克喝一大口,或許是喝急了,咳嗽幾聲,用手背掩著嘴。

"你很疼愛她。"

"是。"

氣氛忽然低沉起來,兩人都悶聲喝酒。

忽然,一只手搭著徐海城的肩膀,跟著一張臉湊到他耳邊,輕輕地問:"帥哥,請我喝杯酒,好嗎?"

徐海城與霍克齊齊偏頭,看到一張濃妝艷抹的臉,誇張的煙熏妝以及鮮血般的唇,正對著徐海城遞著媚眼。徐海城一手攬住霍克的肩拉近他,說:"不好意思,我朋友會吃醋的。"

那女孩如吞蒼蠅,再也媚笑不起來,趕緊縮回搭著徐海城的手,高昂著頭一扭一扭地離開了。她一走遠,霍克就放聲大笑,看著依然一本正經的徐海城說:"想不到,徐隊長也會這麽幽默。"

徐海城皺眉,"我難道看起來很古板?"

霍克說:"那倒不是,只是你太過嚴肅,有時候讓我忘記你才三十歲。"

徐海城自嘲地笑了笑,說:"有時候我自己都忘記了。"心情莫名的煩燥,一口將余下的酒喝光,又要了一杯。

話題又擱礁,幸好有酒喝也不會覺得氣氛冷落。霍克留意到吧台上的書,《遠古祭祀文化》,不無驚訝地看著徐海城,說:"你還研究這個?"

"今年年初,有個人被破腹取心放在社廟裏,當時找不到線索,方離說應該與祭祀有關,就拿了這本書給我看。"

霍克翻開書,看著扉頁上方離的簽名微微出神:"那案子後來破了沒有?"

"破了。人類以為與神溝通最好的表達方式是獻祭。"徐海城輕啜一口,"就是靠這句話才領悟做案動機。"

"你們局長好像很不喜歡方離。"

"應該是吧,他總認為方離拖著我的後腿。"

"那你自己是否這麽認為呢?"霍克說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徐海城。

徐海城十分認真的想了想,說:"我剛入孤兒院,心裏很難受,不知道自己以後的人生會怎麽樣,剛好看到有人欺侮方離,所以就站了出來……"目光穿過酒杯溶化在金黃色的酒裏,"我向她打招呼,她居然跑了,我追著看到她躲在美人蕉。她原來這麽孤單,我當時就想,以後再不能讓她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