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2/3頁)

“我再次醒過來,是在一個月之後,躺在一家酒店盛滿了水的浴缸裏,沒嗆水,也沒淹死,後來K跟我說,這叫‘坐水’。”

易颯臉色微變:“你能坐水?”

宗杭心念一動:事實勝於雄辯,為什麽不證明給她看呢?

“你現在就可以計時,十分鐘、二十分鐘,都行。”

他急急走進洗手間,塞上了洗臉盆的下水塞,然後放水,易颯終於半信半疑地過來時,水盆裏已經滿了約莫2/3。

宗杭擰上水龍頭,沒有做什麽“深吸一口氣”之類的準備,直接把頭埋進水裏。

易颯看時間。

閉氣這種事因人而異,普通人一兩分鐘差不多了,即便經過訓練的,也就五六分鐘。

她在十分鐘的時候叫停,拍了拍他肩膀:“起來吧。”

這成績,已經好過很多三姓的子弟了,她確定他可以坐水。

宗杭擡頭,頭臉不斷往下滴水,易颯拽了條毛巾扔給他,忽然想起了什麽:“你說你被打了好幾槍,那身上有疤嗎?”

宗杭訥訥:“疤也不明顯,但是你如果……仔細看,能看到一點淡紅色,像斑疹……”

他擦好了,掛好毛巾想往外走,但易颯站著不動,正擋住路,臉色很難看。

她說:“讓我看看。”

宗杭猶豫了一下,一只手抓住T-shirt下擺,慢慢往上拉,然後低下頭,下巴壓住拉起的下擺,兩邊用胳膊夾緊,生怕露了點,不雅觀。

他別扭地指給她看:“這裏、這裏,還有這裏。”

三處中彈,一處在乳間心窩,一處在肝臟,一處在胃,現在留存的顏色都很淺,淡得像被稀釋過度的銀紅。

易颯低下頭,湊近去看,宗杭只覺得她的呼吸拂在自己上腹間,耳根燙得要命,那一處的皮膚不自覺地縮顫了一下。

易颯說:“別動。”

她伸出食指,指腹摁向他肝臟處的那一枚。

宗杭看不到,但她看得清楚,那一處的皮膚受力凹下時,邊緣處現出許多細小的褶皺,像發散線,線的顏色要更深一個色階,撤手就消,不是仔細觀察,壓根看不出來。

易颯縮回手,指甲的邊緣輕輕撓過自己的掌心,頭一次覺得氣喘不上來。

她有點語無倫次,覺得必須要說點什麽,用以掩飾自己的失常:“這就是子彈留下的疤嗎?一點都不像。”

宗杭也覺得不像,疤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一層結痂附著在柔軟平滑的皮膚表面——但他的這三處,沒有凹凸,不粗糙,跟周圍的皮膚壓根沒兩樣,乍看上去,像輕微的色素沉澱。

他說:“我以前看過一篇怪奇故事,國外的,講一個警察,抓劫匪的時候,被槍正打在心臟上,死了,他的父母很傷心。”

“十多年以後,忽然有對年輕夫妻帶著一個小孩找上門,說是這個小孩,打會說話起,就堅持認為自己是那個警察,還一直鬧著要回家,那對夫妻沒辦法,就帶著他找來了。”

“雙方見面之後,小孩跟那對老夫婦聊起警察小時候的事,說得一板一眼,分毫不差,而且,小孩的心臟部位,有個暗紅色的胎記,跟死去警察的中彈部位,幾乎重合。”

“於是就有人說,這小孩,是那個警察死了之後投胎轉世的,前世的傷口,變成了今世的胎記。”

他低頭看自己的那幾處疤:“我也覺得,這不像彈疤,更像胎記。”

又小心翼翼看易颯:“我這個衣服,能放下來了嗎?”

易颯這才反應過來,側身給他讓路,語氣有些不自然:“你先過去坐著休息會吧,我洗把臉,船上又熱又潮的,都出汗了。”

宗杭趕緊出來,回頭看洗手間的門掩上,長長松了口氣。

他覺得自己真幸運,易颯肯聽他說話,又通情達理,這麽匪夷所思的事情,她也暫時接受了,沒有自以為是地罵他胡編亂造。

*

易颯掬了幾捧水撲臉,然後擡頭看鏡子。

過了會,她伸手把左側的頭發撩到耳後,側了頭,看耳根下、很多柔軟碎發的那一處。

那樣胎記般的疤塊,她也有,顏色更淡,四個,比宗杭的更小些,又有頭發做遮掩,這麽多年,沒別人知道。

三江源事件之後,作為所謂的“傳奇”、“出事的人裏唯一一個活下來的”,易颯不止一次被丁長盛追問過,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她每次都怒氣沖沖:“我怎麽知道?我當時三歲半,嚇也嚇死了,我能記得有東西掉在車頂,還有那只骷髏手,已經很不容易了好嗎?後來門被拉開,那東西在車裏亂抓,還把錄音機摁響了,我尿褲子了,嚇暈死過去了!我從小就怕鬼,大家都知道!”

姜孝廣也旁敲側擊地問過一次。

她無限委屈:“姜叔叔,我三歲半!你能指望我記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