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3頁)

那女人一聲暴吼,胳膊像是能拗折,反手插進他頸後摳挖,宗杭忍著痛,滿懷希望地擡頭看丁磧。

他看到烏洞洞的槍口。

槍口是圓的,外殼邊泛冷光,望進去深不可測,像窺不透的人心。

*

丁磧開槍了。

他腕端得很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並不在乎子彈打中的是交纏在一起的哪一個。

裝了消音器的手槍並非真的消音,開槍時依然有聲響,只是要小得多,而且聽起來不像槍聲,像在拆卸金屬部件,哢噠、哢噠。

打光所有的子彈時,食指扣得幾乎麻木。

不遠處,堆疊在一起的兩個人先還微弱地掙紮,然後滑跌分開,沒了大的動彈。

丁磧站了會,長長籲一口濁氣,四下看了看,確定周圍沒什麽異樣之後,這才把門裏的煤油燈拎出來。

點上了之後,他提著燈,往前走了兩步。

宗杭躺在地上,還沒死,睜著眼睛看他,胸口微弱地起伏著,胸腹處中了不下三槍,每一次呼吸,就伴隨著大量鮮血流出,這血滑落身側,透過板縫,滴落湖面。

仔細聽,能聽到滴答的聲響。

丁磧把煤油燈移向那女人。

那女人是側趴著的,垂落的胳膊上無數刻疤。

丁磧擡起腳,把她身子撥正,她中槍更多,手槍十二發彈,至少有六七發招呼了她,但每一處傷口都沒有流血。

確定她不動了之後,丁磧才半跪下身子去探她鼻息,又試了試她的心口。

是死透了。

他重新站起,把煤油燈提換了幾個位置,亮度合適之後,掏出手機,給那個女人拍了幾張照片。

做完這些,無意間一瞥眼,發現宗杭還在看他。

這地秧子,臨死前這一口氣撐得可真長,不過丁磧能理解:畢竟死不瞑目,想求個明白。

丁磧蹲下身,伸手去闔他眼皮,但宗杭很倔,就是不閉,嘴唇翕動著,想說話,又說不出來——他肺被打壞了。

不閉就不閉吧,沒必要跟要死的人計較。

丁磧揭開煤油燈罩,就著焰頭點了根煙,吸了兩口之後,低頭向著宗杭笑了笑,說:“我聽到你跟易颯說,是我偷窺她,你還說,我一看就不像個好人。小朋友,我教你一個人生道理……”

他沒再看宗杭,半擡起下巴,向著已經不那麽濃重的夜色緩緩吐出煙圈:“你都已經覺得一個人不像個好人了,就不該再相信他了。”

*

晨曦乍現之時,丁磧的船恰駛到大湖深處,四面祥和寧靜,浩蕩大湖,正等著承接白日第一縷光。

丁磧把船頭的屍體掀落湖中:因為貪圖方便,兩具屍體綁在了一起,所以壓屍的石塊也選了更沉的——小船被壓得幾乎齊了吃水線,而今這一掀落,從人到船,輕松無比。

丁磧把那幾張照片發給丁長盛,還搭了句話,只三個字——

完事了。

信號依然不好,代表傳送進度的小圓圈轉個不停,反正這個點,丁長盛應該也還沒起床,不著急。

丁磧把手機扔到船擱板上,整個人躺進船艙,左臂墊在了腦後。

這船真好,瘦瘦窄窄,躺進去感覺很緊實,有安全感。

一晚上的奔走,精神極度緊張,這一刻終於徹底松弛。

他右手擱在小腹上,拇指食指習慣性地互相摩挲,腦子裏快速過著昨晚的一切。

陳禿那裏,他收拾好了,行李手機,該帶了出門的,也都拿走了。

易颯那兒,血跡沖刷幹凈了,他仔細檢查過,沒有哪顆子彈射中了木板,屋裏全部恢復了原樣,為了防止烏鬼這畜生嗅出什麽異樣,他還拿酒把屍體躺過的那一處抹了一遍,這才用水沖刷,待會,這條船也要同樣清洗一遍,確保萬無一失。

一切都完美,做得很利落,陳禿的那艘船,應該很難燒盡,未來也許會被人發現,水底的屍體,也有可能在某一天重見天日,但沒關系。

因為這些,都不能成為指向他的直接證據。

這世道本就兇險,誰能證明事情是他幹的呢?

*

太陽終於升起來了。

丁磧閉著眼睛,感受著清晨光線的溫度,唇角泛起微笑:沒想到今天會是個晴天,真是個好兆頭。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他幹了什麽,手上沾了誰的血,最好就如同剛剛過去的這一夜一樣,永不再來。

手機鈴聲響起,聽這段傘頭陰歌,就知道是丁長盛——不過,這歌響在陽光明媚的洞裏薩大湖上,很不協調。

丁磧小時候,看過一次傘頭陰歌的場景,那是在黃河灘上,夜半的濁黃大浪間放下個羊皮筏子,歌者一手撐紅傘,一手提馬燈,身上不綁任何安全繩,靠一雙腳立在筏子上,縱聲放歌。

那場面鬼氣森森,又讓人血脈賁張。

……

丁磧坐起身,接通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