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3頁)

直到這時,他才看清那人的樣子。

是個泰國人,很斯文,微胖,儒雅,架一副金絲眼鏡,神色間居然還有幾分可親。

他看向那個掰瓜的,用中文說:“蛋仔,怎麽回事?”

蛋仔結巴:“猜哥,我……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們過來的時候,阿吉看到這個小子在喝酒,就跟我們說,這是馬躍飛的兒子,絕對沒錯。我想著多一個也好,就……順手帶來了。”

猜哥皺眉,說,這個你要問清楚的,我也記得馬悠只有個父親,沒聽說有兄弟。

宗杭覺得有門,激動得臉頰發燙:“真的,打一個電話過去就行了,吳哥大酒店,什麽都清楚了。”

猜哥和顏悅色:“這個你放心,我們會去問,如果真是弄錯了,會把你送回去的。”

又吩咐蛋仔:“給人拿瓶水,臉腫成這樣,不好吃東西。”

他們把馬老頭帶走了問話,宗杭滿懷感激地目送猜哥一行離開,如目送救世主。

那之後,肥佬給他拿了瓶礦泉水過來,態度好像也變好了。

礦泉水是小瓶的,通身高棉語,看不懂,牌子倒認識,Angkor,吳哥。

宗杭擰開蓋子,抿了一小口,清冽的甘泉水沖淡了嘴裏的血腥味,他有點欣慰,覺得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即便是綁匪,也有講道理的。

*

傍晚時,馬老頭被放回來了,他沒太受罪,只臉上多了幾塊淤青,但人比任何時候都精神,眼裏頭有奇異的光,坐不住,在屋裏頭走來走去。

走了會之後,過來跟宗杭說話。

“小宗啊,剛他們也問我了,我說你確實跟我們家沒關系,真是搞錯了。”

所以呢,這種表功似的語氣是怎麽回事?我還得謝謝你?

但他能作證,總還是好的,宗杭冷著臉嗯了一聲。

馬老頭看了他一會,忽然像是打定了什麽決心。

他咽了口唾沫,跪下身趴到地上,往門縫下看了又看。

宗杭被他搞得莫名其妙,還沒回過味來,馬老頭已經湊到他耳邊,緊張得聲音抖,身子也在抖。

他小聲說:“你別相信他們,你要做好準備,不會放你走的,假話。”

宗杭怔怔看他,腦子裏有點懵。

馬老頭舔了舔嘴唇,又回頭看一眼板門:“販毒的,這些人販毒的,你自己想想,會不會放你走?自己想想。”

宗杭結巴:“但是我跟他們又……又沒關系。”

馬老頭說:“我剛被帶回來的時候,聽到那個蛋仔去跟猜哥說,網上有新聞了。你懂什麽意思嗎?你在這是外國人,你被綁架了,會驚動大使館的,新聞都報了,他們又是幹這行的,會把你送回去?用這想一想,好好用這想一想!”

他食指幾乎勾成了個“7”字,狠狠戳著自己的太陽穴。

宗杭腦子裏全是漿糊,拼命想抓住些什麽來反駁:“但是那個猜哥,看起來很和氣很講道理……”

馬老頭冷笑,伸手指自己臉上的傷:“他跟我說話,也很和氣啊,讓人打我,還跟我道歉,說不好意思,不該打老人家……”

遠處傳來咣啷一聲響,不知道是誰失手打了碗,馬老頭心頭一突,跟受驚的老鼠似的,哧溜一聲竄遠了。

離著宗杭能有多遠有多遠。

宗杭原地坐著,腦子裏像爆破,一環破一環,無意間低頭,看到十個手指頭的指尖像條件反射,一直不受控地往上彈。

他忽然反應過來,跌跌撞撞沖到馬老頭身邊,聲音低得像耳語:“那……那我該怎麽辦?”

他知道自己應該恨馬老頭的,但是沒辦法,恨解決不了他的問題,現在的處境下,全世界都對著他磨刀霍霍,馬老頭是唯一一個有可能對他釋放善意的人。

馬老頭看向宗杭的目光裏帶一絲歉疚。

他說:“這個……沒人幫得了你,你自己看著辦吧。”

宗杭有一種荒誕的不真實感,長這麽大,聽的最多的是“你要這麽辦、要那麽辦”,一切都是別人給他鋪就,從沒有人讓他“自己看著辦”,而且是這麽嚴重的死生大事。

他愣愣的,像在自言自語:“那他們會怎麽……處理我?”

馬老頭說,他猜測吧,有兩個可能。

一是讓人“消失”,這兒是聚居區,不會在這下手,可能會用船把他載去大湖深處,身上綁著石塊或者鐵條,沉底;

二是賣去做奴工,東南亞某些地方,還殘存著這種陋習,把人賣去小島上的種植園,或者外海的捕撈船,世人再不會聽說你的消息,人活得像幽靈。運氣好的話,過個十年二十年,會被解救,運氣不好,就做到死,屍骨埋在種植園茂盛的作物之下,或者沉在陰冷的大海裏。

宗杭做夢都沒想過,自己的人生路上,會有這樣的遭遇和起落。

外頭漸漸黑下來,他呆呆坐著,喃喃說了句:“那我怎麽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