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2/3頁)

烏鬼沒進來,立在門外。

這畜生挺怪,走動起來又呆又蠢,但一旦立著不動,又極其有氣質,諸如堅毅、神秘、冷峻、淩厲之類的詞兒都可以往它身上套。

易颯打開塑料袋,取了段橡膠管出來,紮住左上臂,很熟練地拍了拍肘心部位。

這一陣子東奔西跑,有點曬黑了,血管都不清晰了。

她拆了根針管注射器,接上針頭,用力紮透獸用藥劑瓶封口的橡皮塞,覷著針頭探進去的位置差不多了,緩緩提起活塞抽取藥液,一直提到最大刻度線。

然後擡起左臂,給自己做靜脈注射。

推針的動作很輕,勻速,微闔著眼,表情很享受。

*

半夜,丁磧被手機響鈴鬧醒。

井袖也醒了,不耐地翻了個身,拿手揉了揉睜不開的眼皮,惺忪間以為自己在做噩夢:那種解放前、農村、跳大神驅邪的夢。

主要是因為這響鈴,錄的是個老男人唱歌,嗓音低沉沙啞,拖腔拉調,咬字不清,調子很西北,像蘭州花兒,又像陜北信天遊。

背景音裏還有隱約的濤濤水聲。

丁磧背脊一緊,瞬間翻身坐起:這響鈴專屬於養父丁長盛,錄的是段傘頭陰歌。

他接起手機、下床,快步向著露台走。

井袖茫然,才剛半撐起身子,丁磧回過頭,說了句:“你躺著。”

語氣又冷又硬,不是在和她商量。

於是井袖又躺回去,下意識蜷起身子,目送著丁磧走上露台,拉上玻璃門,心頭湧起妻子般的滿足和無奈。

男人,總是有忙不完的事。

露台上有點涼,夜氣帶著濕,四下都黑魆魆的,底下的遊泳池泛粼粼的亮。

丁磧緊抿著嘴,眼皮低垂,聽丁長盛交代。

“我已經打聽到易颯的住處了,在大湖上的浮村,待會我給你發張大致的地圖,你盡快過去找她。”

“這一次別再出紕漏,這丫頭小時候就不服管,她爸都拿她沒轍,長大了更野,這幾年在東南亞混,結交的估計都是些下三濫,近墨者黑,一身邪氣。我跟她講話,她都不怎麽放在眼裏!”

丁長盛似乎有點動氣,咳嗽了兩聲,又壓下去。

“總之,你登門拜訪,得有個謙虛的姿態。你路上買點禮品提過去,見面了要客氣,仔細論起來,你們小時候還算見過面的,在西寧的那個江河招待所。”

丁磧嘴角不覺掀開一線譏誚的笑:“我記得,很要表現,還挺會搶答。”

丁長盛很不喜歡他這語氣:“好好說話,你這態度就不對!這一次要不是你自作聰明,跑去盯她,哪會有這麽多事!本來挺正常的一件事,讓你這麽一搞,反而復雜了。”

丁磧一窘:“是,我當時還以為,只要小心一點,就不會被發現……”

丁長盛厲聲說了句:“她憑什麽不發現?她蠢嗎?她是易家這一代的水鬼!”

丁磧不吭聲了,通話出現了一兩秒的靜默。

他嘗試舊話重提:“但是幹爹,你不覺得奇怪嗎?水鬼三姓,每個姓每代只能出一個水鬼,她姐姐易蕭是水鬼,她怎麽可能也是?”

丁長盛冷笑:“我知道你奇怪,我也奇怪,但三伏三九的女七試,那麽多雙眼睛盯著,她是正大光明過了的,我早跟你說過,這是老祖宗給的天賦,羨慕不來,練死了也練不來!”

……

掛了電話,丁磧回到床邊。

原本是要上床,但忽然又站住,總覺得有事沒做。

站了一兩秒之後,終於完全消化這通電話,明了接下來要做什麽。

他擰亮床頭燈,開始收拾行李。

這是他的習慣,動身前,要在頭天晚上把行李都理好,不喜歡一大早起來急急忙忙。

突如其來的光亮有點刺眼,井袖拿手遮住眼睛,問了句:“要走啊?”

丁磧嗯了一聲:“明早。”

井袖想起身幫他收拾,但才剛坐起來,他已經差不多了:男人的行李本來就少,更何況,到柬埔寨這種熱帶國家來,帶的衣服都簡單。

收拾好了,丁磧躺回床上,順手撳掉了燈。

井袖睡不著了,剛剛融進黑裏的光還沒散盡,天花板像籠了一層蒙蒙的灰:“你走了之後,會給我打電話嗎?”

丁磧失笑:“你覺得會嗎?”

他聲音懶懶的:“幹你這行的,還這麽天真,不合適吧?”

井袖不說話,還是死死盯著天花板看,心頭漸漸漫起暴躁,覺得那灰色惡心礙眼,想伸手狠狠去抓。

又一個!又一次落空,又是這樣!

把她的付出當泔水爛布。

井袖突然覺得,在這兒,在這個男人身邊,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

她騰地坐起,開燈,鞋子都顧不上穿,赤著腳在屋裏亂走,把散落在各個角落裏的行李往包裏裝。

衣服、香薰蠟燭、護膚的瓶瓶罐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