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2/3頁)

這一帶,只少數幾個人知道,那葫蘆裏,還有幾丸銅丹藥,葫蘆的制作者顯然是務求細節逼真,看不見的地方都有板有眼。

所以她把這葫蘆當門鈴用,砸塊小石子過去,扔中了,會叮呤咚嚨響。

可惜船艙裏沒小石子,她只好叫他:“陳禾幾!”

很快,門裏匆匆走出一個中年男人。

他穿露胸腹的風涼對襟褂子,膝上束口的燈籠褲,頭發飄飄的,長到脖子,但一低頭,腦門至頭頂心那一塊油光鋥亮,都禿了。

陳禾幾,就是拆字的陳禿,這名是他自己起的,既隱晦地點明本質,又為自己留了面子。

他低頭向著易颯揮手,語氣裏不無驚喜:“伊薩,你回來啦?”

鐵皮船停在船屋的梯子邊,這梯子直上直下,通到二樓。

易颯爬上梯子,陳禿俯下身,候她爬得差不多了,一把把她拉了上去。

這兒視野算高,但也高不到哪去,望不到她的水上屋。

易颯四下看看,問他:“我的烏鬼呢?”

陳禿笑嘻嘻的:“你來。”

他引易颯走到邊沿處,從這往下看,可以看到一樓層板盡頭圍起一圈鐵網欄,裏頭橫著兩條笨重肥厚的暹羅鱷,一大一小都趴伏著不動,大的近三米,小的一米多。

陳禿說:“喂了我的阿龍阿虎了。”

說完,自以為很有幽默感地笑。

笑到一半,不笑了。

易颯正斜擡起眼看他,眼睛自然收窄,且細且長,那目光,讓人想到呲呲吐信的蛇。

陳禿忽然想起,今天好像是19號。

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惹她是件很不聰明的事。

他馬上解釋:“童言無忌,童言無忌。烏鬼在屋裏,喝大酒呢。”

易颯走進屋裏。

這個社區“診所”,更像個搞藥品批發的黑超市,中間一張帶抽屜的破辦公桌,靠墻那幾面都是貨架,一層一層,頂到天花板,每一層都放許多塑料抽盒,裏頭盛著膠皮手套、醫用紗布、針管注射器、感冒藥等零零總總醫用品,有中文標簽的,也有亂七八糟外文的。

也不知道陳禿是怎麽搞到的,易颯從沒問過,反正貓有貓路,狗有狗道,這兒的人都是八臂猿猴千足蜈蚣,總有層出不窮路數。

辦公桌腳下,有只魚鷹,體長將近一米,濃黑的羽毛如密集魚鱗,泛金屬色冷光,嘴巴是金黃色,扁長,像帶鉤的老虎鉗,眼睛卻是綠瑩瑩的,活脫脫兩盞小燈泡。

魚鷹,也就是俗稱的鸕鶿,中國古代也稱它“烏鬼”,杜甫有句詩說“家家養烏鬼,頓頓食黃魚”,詩裏的“烏鬼”,指的就是魚鷹。

早些年在國內,馴養魚鷹捕魚的人很多,因為低投入高產出:一頭魚鷹每天能捕鮮魚二十來斤,吃的十分之一還不到,所以售價很貴,抵得上一頭小牛犢。

但後來就漸漸沒落了,因為捕魚技術的進步,也因為魚鷹捕魚有點竭澤而漁,破壞生態,越來越多的省份把它列為“非法漁具”,現在的魚鷹,基本成了旅遊景區的表演道具,攝影師尤其喜歡拍攝夕陽下漁夫撒網魚鷹蹲舷的照片,大概覺得這場景非常有意境。

眼前這只,應該是魚鷹中的極品,當得起“烏鬼”這詭異霸氣的古名稱,它面前有只粗糙的淺口陶碗,以前農村上墳時供的那種,裏頭盛著白酒。

喝大酒呢,果然逍遙。

易颯上前兩步,握住烏鬼的脖子把它提了起來,提到一半嫌重,又放下來,甩了甩胳膊,說:“不錯,沒輕。”

陳禿表功:“這祖宗,我哪敢慢待它?怕它吃不飽,我還從越南人那裏買魚喂它。”

易颯嗯了一聲,掏出兩卷美刀扔到桌上:“拿貨。”

陳禿說了聲“得嘞”,半跪下身子,從一邊的貨架底下拖出兩大瓶液體藥劑,一手攥一瓶的瓶頸,卯著勁提擱到桌面上。

瓶子是深棕色,瓶身上貼著的標簽全是螞蟻般密密麻麻的外文,易颯懶得看,問陳禿:“是最好的?”

陳禿拿手拍拍瓶蓋,像拍生平得意之作:“那是當然。”

他壓低聲音:“10毫升的注射器,三針,放倒只藏獒沒問題,八針,棕熊都倒。像你盜捕野象,頂多十針的量,別打多了,打多就死了。”

易颯從來沒說過要這玩意是幹什麽的,但獸用麻醉劑,每次還這麽大量,東南亞又不是非洲大草原,沒那麽多大型獸,他用腳趾頭猜,都知道是進叢林盜捕野象的。

雖然每次說時,她從沒承認過。

但也沒否認啊。

這次也一樣,只說了句:“給點贈品。”

說完了,也不經他同意,從貨架邊吊掛的那捆厚塑料袋裏拽下一個,搓開了,在抽盒間隨手翻撿,陳禿無所謂,女人嘛,就是愛占小便宜。

易颯忽然想起了什麽:“我剛在岸上,看到一個中國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