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2/3頁)

……

傍晚時分,宗杭蠢蠢欲動,想再去老市場,又怕一連兩天造訪,會引來阿帕更多的調侃猜測。

本來就猶豫著,阿帕還火上澆油,敲開他的門,問:“小少爺,你今天還去不去看賣酒的美人了?”

宗杭憤然:“我很閑嗎?就這麽想看她?不去!”

阿帕喜出望外:總算有一天可以正點下班了。

晚飯是菠菜雞蛋面,宗杭閑到發慌,喝光面湯之後,還拿肥皂把碗和餐具給洗了,拿紙巾擦得光亮可鑒,連餐盤一起放到門外,擺得齊齊整整,然後埋伏在門後,眼睛湊著貓眼,等著看服務員收餐時那一臉的贊嘆。

服務員或許會稱贊他素質很高:人在海外,個體代表祖國,這就意味著中國人的素質很高——所以他不算無聊,他也是在特殊戰線上為國人爭光。

埋伏到一半,沒等來收餐員,反而等到了隔壁露台上井袖的呼喚:“宗杭?宗杭?在不在?出來一下。”

房間裏亮著燈,也沒開電視,不好裝作沒人或者沒聽見,而且,根據井袖聲調的強弱和聲源來向的角度變化,宗杭懷疑,她正手握欄杆,上身不斷往這頭傾斜。

可別沒輕沒重,一頭栽下樓去。

他應了一聲。

上了露台,井袖遞了本書過來:“喏,送你的。”

禮物?

宗杭猝不及防,接過來一看,是她提過的那本《吳哥之美》,封面花花綠綠,又是佛頭又是佛塔,內容也像盜印的,但這無關緊要。

他結結巴巴:“這……這怎麽好意思,還專門給我買本書。”

井袖說:“不是專門,順手,樓下旅遊商店就有,你去吳哥逛,有些小孩拿籃子提著這書,專找中國人買。”

“順手”也怪不好意思的,加上自己思想狹隘,這兩天一直有意無意回避她……

宗杭汗顏,覺得兩相對比,誰磊落誰不大氣一目了然。

他找話說:“你告訴我地方,讓我去買不就行了……”

井袖興致不高:“沒事,也不貴,我這兩天就走了,想著認識一場,看到了就買了。”

走了?

也是,她一舉一動由客人決定。

宗杭探身向她身後的房間看,看不到什麽,但客房裏明顯安靜,落寞冷清的那種安靜。

宗杭說:“你的……朋友,又不在啊?他來找什麽人啊?找著了嗎?”

“不知道,白天讓我幫忙,租了輛摩托車。說臨時有事,酒店是續到明天的,晚上他如果不回來,應該就不回來了,讓我自己退房走。”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不哭不鬧,但語氣裏洶湧著所有情緒,恰如其分傳達給他,讓他即便不十分理解,也能窺得三四分。

宗杭小心翼翼:“你沒事吧?”

然後開玩笑:“幹嘛啊,不是處出感情來了,舍不得他吧……”

井袖沒吭聲,臉色有點難看。

宗杭緊急把話頭刹住。

這才幾天啊,按說她閱盡千帆,經歷應該豐富,皮肉買賣裏沒真情,不該做動心動情這種事啊,而且之前接觸,覺得她挺瀟灑通透的……

宗杭十分尷尬,低頭看看腳,又伸手摸摸欄杆,欄杆是鐵質的,掉漆的地方有點銹。

最後擡起頭,看向遠處。

那一處的燈光比周遭要亮,半天上的雲都映上了彩,朦朦朧朧,光影流轉。

宗杭正看得入神,井袖說了句:“那是老市場區。”

謝天謝地,終於有新的話頭了,宗杭趕緊抓住,生怕又溺回剛剛尷尬的境地裏。

“你怎麽知道?”

井袖笑笑,說:“因為熱鬧唄。”

*

嚴格說起來,去掉周圍的那些遺址、藤蔓叢生的密林,暹粒市區的面積,也只幾平方公裏。

老市場區,是這不大的市區裏最熱鬧的那個“磁核”,而只要稍稍遠離這區域,一切就會歸於本來面目,如同這個還不發達的國家本身:寥落的街道、低矮的房屋、連電燈的光都稀疏難得。

所以場內人磁屑般被牢牢吸附,像無數翻飛的蛾裹一盞明火,不到夜深曲終燈花盡,不願散。

當然,總有提前退場的。

丁磧跨坐在摩托車上,等在岔道街口處的陰影裏,看主街人來人往。

這是天然的窺視處:離主街的熱鬧一線之隔,卻人煙稀少——遊客們大多只是擡眼朝這裏看看,覺得巷窄燈暗,於是當它不存在。

就算偶有一兩個誤入的,看到摩托車手,也會覺得再正常不過:摩托車是這兒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其普及率,類似於中國八九十年代的自行車。

丁磧從小在黃河邊長大,看什麽都像河:主街是幹流,水來潮湧,岔道是支流,脈細浪平。

至於他什麽時候驅車匯入幹流人潮,要看易颯什麽時候動身。

他的目光看似橫掃漫蕩,其實從沒離開過那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