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四日星期四

“錚”的輕輕一聲,比阿特麗斯將544號保管盒慢慢放到了金庫地上。這是用馬科斯的名字租用的保管箱,裏面裝著所有可以給她定罪的證據——鉆石、數千元美元現金。救瑪麗的錢,比阿特麗斯一邊清空自己的大提包以騰出儲物空間一邊暗自思量。馬科斯偷竊的所有鑰匙、她的档案、一個皮本子、一張裂開的照片,還有三支紅蠟燭,統統都倒在了青銅合金地面上。她從教堂裏拿了這些蠟燭作為一種提醒之物:最重要的是,她必須做正確的事情。

當她把偷來的珠寶和現金塞進自己的提包時,她內心充滿著疑慮。保管箱空了,沒人再能怪罪馬科斯偷竊東西。馬科斯可以救回自己的女兒。但是,拿了這些財產使她成了一個小偷,像多麗絲一樣。比阿特麗斯拿起一支紅蠟燭,將它放在盒子裏,然後再把它鎖回金庫儲藏室。對不起,上帝,如果這樣做是不對的,請原諒我!

比阿特麗斯繼續向前,走向547號保管箱。如果警察搜查金庫,那麽他們肯定會查看多麗絲的箱子。托尼知道她姨媽卷入了盜竊,所以在小餐館見面時,他將547號鑰匙還給了比阿特麗斯。他會帶著警察去那裏的。掀起保管盒的蓋子,她看見的還是前幾天她發現的幾小卷鈔票和幾袋子二十五美分硬幣。她姨媽一周復一周進入金庫,存放女招待小費是她的借口,而她的朋友雪莉只當沒看見。這些錢不是偷的,比阿特麗斯需要這些錢買張汽車票離開城市。多麗絲會理解的,她自我安慰。她拿了現金,隨後將棕色皮本子和她姨媽所有罪孽的書面記錄放回盒裏讓警探發現。

“對不起,多麗絲!”她輕聲說。

她將姨媽和母親微笑的照片也放進了盒子。這將是她最後一次看見多麗絲的任何痕跡。比阿特麗斯默默地禱告,將一支蠟燭與照片放在一起,隨後哢噠一聲關上了小門。

256號保管箱借用了比阿特麗斯的名字。她最後打開它,不知道裏面藏著什麽東西,也吃不準自己是否想了解。當她看見盒子裏裝滿了偷來的珠寶時,她的心一沉。如果托尼或其他任何人發現了這些東西,比阿特麗斯肯定要進監獄。該死,多麗絲!她邊想邊一把一把地從箱子裏抓出珠寶,放進她的提包。我如何才能把這件事情做對呢?

珠寶的底部露出了一張泛黃的羊皮紙。比阿特麗斯拿起它,看見了證書頂端打印的名字——“比阿特麗斯·瑪麗·戴維斯。出生年月:一九六二年六月十二日。母親:多麗絲·埃絲特爾。父親:不詳。”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寶貴的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消失。根據她顫抖的雙手捧著的這張羊皮證書,她所知道的有關她自己的身世都是一派謊言。艾琳不是她的母親,父親也不是她三歲時離家出走了;多麗絲不是從不費心來看望她、只給她郵寄生日賀卡的疏遠的姨媽。多麗絲是某種更加糟糕的東西。

盒子底部放著一張嬰兒的照片:粉紅的臉蛋,藍色的眼睛,頭發上紮著一個小黃蝴蝶結——小小的臉蛋從冰冷的灰色金屬盒裏向外張望。這是……我嗎?比阿特麗斯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嬰兒照——沒在艾琳家裏,沒在多麗絲家裏。她拿起照片把它翻過來。照片背面潦草地寫著“比阿特麗斯”,還有其他一些字,不過她的淚水把它們弄得模糊不清。多麗絲將照片留在了保管箱裏,她讓她獨自留在那裏。

對多麗絲、比爾和銀行的仇恨沸騰了起來。比阿特麗斯將出生證撕成兩半丟進盒裏。她不要多麗絲·戴維斯的任何東西,不要她的名字。什麽也不要。最好把它永遠鎖藏起來,她想。她的整個生命就是一種錯誤。一個謊言。

沒有時間流淚。有錢人馬上就會回來。她收拾起馬科斯偷來的所有金庫鑰匙,將它們統統扔在撕碎的出生證上面。這些壞蛋將不得不鉆開每一個箱子。她從地上撿起最後一支蠟燭,使勁地捏它直至她的手掌感到疼痛。

“上帝啊,救救我!”她將自己的嬰兒照捧在胸前輕聲禱告。現在已經沒有一點辦法糾正這件事情了。這也不再要緊了,她邊想邊讓蠟燭落到鑰匙堆的上面。比阿特麗斯·貝克死了。她根本就沒有存在過。她砰地合上蓋子,然後把盒子推回保管箱裏。

當她從256號保管箱的小門上拔出兩把鑰匙時,她聽見走廊裏傳來了腳步聲。她將最後一圈鑰匙扔進手提包,抓起自己的档案,急急忙忙走出金庫。

“貝瑟妮?你在這裏幹什麽?”說話的是比爾。他在門道裏攔住了她。

“啊!湯普森先生!”比阿特麗斯將沉重的手提包塞在自己的手臂底下,很快用襯衣袖子擦了擦臉。她幾乎無法忍受看著他,於是就將目光投向地面。“你嚇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