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四日星期四

比阿特麗斯從小餐館後門溜出,沿著小巷朝醫院而去。前面“小意大利”的邊緣是古老的天主教堂,當地的意大利人在該教堂做彌撒,送孩子們上學。當她接近救世主教堂的後門時,她聽見輕柔悅耳的歌聲。她越走近歌聲越響亮。聖所的後門突然嘎吱開了,孩子們的歌聲和燭光溫馨地召喚她進去。她想起了這首歌;它是一首聖誕節頌歌,兒提時代她聽過這首歌,這首歌吸引著她踏上台階,走進教堂。

唱詩班正在排練。聖所裏空空的,只有聖壇上的孩子、風琴手和指揮。孩子們幼稚的歌聲飄揚至拱狀屋頂,隨後又飄落到她站立的地方,仿佛天使從天而降,加入了唱詩班。比阿特麗斯溜進後面一排長椅,搓揉自己冰涼的雙手。她擡頭望著懸掛在孩子們上方十字架上的木雕基督巨像。她溫暖著自己的雙手,盡量不去打開格萊迪絲給她的那個包。

那只是只普通的包,但它是她能夠再次見到的多麗絲的最後一絲痕跡。比阿特麗斯將它緊緊地抱在大腿上。包裏沒有任何東西值得她冒險再次去重症監護室探視。馬科斯的告誡仍留在三個街區以外的鏡子上。她不能再去醫院。她沉重地嘆息了一下,終於將提包的拉鏈拉開。

包裏放著香煙、打火機、感冒藥和一個小化妝盒。比阿特麗斯用手撫摸著每件物品,她的眼角處淚水泉湧。每件物品都散發著多麗絲的氣味。化妝盒裏只有一軟管陳年的防裂膏和潔牙線。小包底部,化妝盒和香煙的底下,還有一些其他東西。

有樣東西朝上對著她閃閃發光,比阿特麗斯眯著眼睛看它究竟是什麽玩意。她用手指夾著它,將其從包底的煙絲屑中撿起。它是一條鉆石項鏈。什麽?她倒吸了一口冷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從包裏逐一拉出了那條項鏈、一顆鉆石戒指還有一副鉆石耳環。它們像聖壇陰影中的聖誕節彩燈那樣閃閃發光。當她瞠目結舌地看著手中這些寶石時,唱詩班開始演唱另一首聖歌。

比阿特麗斯再往包裏摸索,希望裏面也許藏著某種解釋,但是什麽也沒有。她的思緒飛向她在姨媽保管箱裏發現的那本日志,她急忙從自己的手提包裏取出日志,將其翻到最後一頁,比阿特麗斯念道:“11/22/78,889,鉆石戒指、項鏈、耳環。”

她再次讀了這些字,將日志放到身邊的長椅上。比阿特麗斯想象姨媽穿著矯形鞋,戴著發網,一周又一周地與雪莉在存儲服務台裏聊天。多麗絲抱怨小餐館的生活,雪莉會同情地對她笑笑。她們是朋友。雪莉自己是這樣說的。金庫裏的保安監管著金庫的鑰匙,但這些都是雪莉討厭的新安保措施。這些鑰匙曾經是雪莉的鑰匙。它們曾經是多麗絲的鑰匙。比阿特麗斯凝視著大腿上的那一堆鉆石。

多麗絲無法隨便打開陌生人的保管箱。開箱是有程序的。從她打開547號保管箱那天起,比阿特麗斯就將這些程序熟記在心。多麗絲對著珠寶眨巴著眼睛,她想起來了:當雪莉聽到她姨媽名字的時候是如何通融的。她大腿上的這些鉆石閃爍著無可爭辯的真相。不知怎的,多麗絲做成了。她一周又一周地進入金庫,打開了一些保管箱。可是這依然是不可能的。即便雪莉假裝沒看見,或者去休息,或者直接把鑰匙交給多麗絲,多麗絲怎麽可能打開所有的保管箱呢?

噢,天哪!馬科斯的秘密鑰匙!她的臉色一下子沒了血色。她從地板上抓起手提包,在裏面亂翻,直至找到那把鑰匙。雪莉告訴過她曾經有過一把萬能鑰匙,後來被偷了。現在就躺在她的手心裏。

塞在多麗絲抽屜裏的那些收回通知以及比爾多愁善感得愚蠢的情書開始有意義了。這些通知是寄給那些滯納租金的銀行客戶的。馬科斯就是調查了這類人的通知,並發現州政府沒有任何這些應該被收回的財產的記錄,比爾根本沒有把這些拖欠租費的保管箱裏的財物移交給州政府。這是剩下的唯一結論。

多麗絲盜竊了所有的東西。她是知內情的人。

萬能鑰匙掉落到她的大腿上。她的雙手捂住嘴巴以防止自己喊出聲來。鉆石、現金、債券——她不想相信這一切,但是档案不會說謊。許多年來,多麗絲一直在盜竊陌生人們的貴重財物。比阿特麗斯的眼睛裏都是淚水。

她抓起日志。第一次盜竊發生在十六年前。為什麽是多麗絲?她翻閱手寫的一頁頁日志。她明白,這本日志一定是多麗絲寫的。一頁接著一頁,直至朗達·惠特莫爾的名字在頁面上躍出。這個女人來到銀行抗議財物被沒收。幾天後,她被一輛汽車撞死。

不!一聲嗚咽噎在了她的喉嚨口。她姨媽不可能與朗達的死有任何關系。多麗絲住在窮困潦倒的貧民窟公寓房裏。她沒錢。比阿特麗斯低頭看著從姨媽壁櫥裏拿來的貂皮大衣,此時卻裹在她的身上,但這件衣服已經多年沒穿。多麗絲是如何處理這些贓物的呢?比爾不是還在許諾他倆一起私奔熱帶嗎?她為什麽一點也沒有消費這些贓物呢?她藏匿所有這些東西是否在等待她永遠離開克利夫蘭的那一天?她大腿上的鉆石沉甸甸的,而就在南邊的梅菲爾德路上,多麗絲卻躺在病床上漸漸逝去。現在這樣的結局對她大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