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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氣溫升高到三十幾攝氏度,把人行道烤得像煎鍋似的,一股地獄般的熱氣籠罩著整座城市。醫事檢驗處外面的停車場上,已經沒有記者守著,莫拉可以毫無羈絆地穿越艾巴尼街,去醫療中心。在電梯裏,莫拉遇見六個剛進醫院輪值不到一個月的菜鳥實習生。實習醫師都那麽年輕,莫拉看著他們平滑的臉龐、尚未摻雜任何銀絲的秀發,感慨著。最近這些日子以來,莫拉不管是遇見警察或醫師,似乎都經常注意到他們的年紀。他們看起來多麽年輕啊!而他們看到我的時候,又是怎麽想的呢?莫拉心裏好奇著。她沒穿制服,衣領上沒佩戴醫師的名牌,看起來就是一個中年婦女。也許他們以為我是病患的家屬,所以不屑一顧。曾經,她也和這些實習醫師一樣,年輕而驕傲地穿著白袍,直到她嘗過失敗的教訓。

電梯門開啟,莫拉隨著實習醫師們走到內科。實習醫師快步走過護理站,穿著白袍的他們高高在上。穿著普通服飾的莫拉一走近,行政人員立刻皺起眉頭阻止她,很快地問:“請問你要找人嗎?”

“我來探視一名病患。”莫拉說,“她是昨晚送進來的,從急診室轉過來,據我所知,她今天轉出加護病房了。”

“病人姓名呢?”

莫拉遲疑一下,“我想她還是歸為無名人士,卡特勒醫師告訴我,她在431號病房。”

行政人員不信任地眯起眼睛,“抱歉,一整天有很多記者打電話來,我們無法回答任何和那名病患有關的問題。”

“我不是記者,我是醫事檢驗處的艾爾思醫師,我告訴過卡特勒醫師我會過來看那名病人。”

“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證件嗎?”

莫拉從皮包裏掏出身份證,放在櫃台上。莫拉心想:我沒穿醫師袍就是會受到這種對待。她看到那些實習醫師在走廊上通行無阻,像一群趾高氣揚的白天鵝。

“你可以打電話給卡特勒醫師。”莫拉建議,“他知道我是誰。”

“好了,我想這樣就可以了。”行政人員說道,把身份證還給莫拉。“那個病人引來一堆麻煩,醫院還派了一名警衛在那邊。”莫拉轉身朝走廊過去時,行政人員喊道:“警衛可能也會檢查你的證件!”

莫拉準備好再接受一輪詢問,所以把證件握在手裏,走到431室卻發現緊閉的門口外,並沒有警衛站崗。就在她要上前敲門的時候,聽見病房裏傳出砰的一聲,還有金屬倒地的哐啷聲。

莫拉立刻推門進去,卻看到令人困惑的場面。一個醫師站在床邊,向上伸長了手想拿點滴瓶。在醫師對面,是一個警衛壓在病人身上,想抓住病人的手腕。床邊的小架子翻倒在地,地面一片濕滑。

“需要幫忙嗎?”莫拉叫道。

那醫師轉頭過來看她一眼,莫拉看見他有雙藍色的眼睛,還有一頭短得像刷子的金發。“不用,我們可以處理,已經抓住她了。”那醫師說道。

“我來綁約束帶。”莫拉想幫忙,走到警衛那邊。就在她伸手去拉綁手腕的帶子時,看到女病患的手啪地甩開,旁邊的警衛發出低沉的警告聲。

一聲槍聲嚇得莫拉後退,突然一股熱液噴濺到她臉上,而那個警衛猛然往旁邊倒下,靠在莫拉身上。警衛的體重讓莫拉重心不穩,仰天跌倒,被壓在警衛身體下面。地上濕冷的液體浸透她的上衣,從上方又有溫熱的血液流下來。莫拉努力想推開壓在上面的警衛,但他實在太重,壓得莫拉連肺部的空氣都要被擠空了。

警衛的身體開始顫抖,痛苦地抽搐著。溫熱的鮮血噴在莫拉的臉上和嘴裏,那個味道幾乎令她作嘔。我要被血淹死了。莫拉大叫一聲,用力推開警衛,他裹滿血液的身體終於滑下去。

莫拉掙紮著站起來,注視著女病人,發現她已經完全擺脫束縛了。接著,莫拉才看到她手上緊握著的東西。

一把槍,女病人握著警衛的佩槍。

金發醫師已經消失無蹤,莫拉現在是單獨面對這個無名女子。她們瞪視彼此,無名女子臉上每一個線條都清晰得可怕。她的黑發糾結,眼神狂野,手臂上的青筋隨著她的手緩緩緊握而越加明顯。

上帝啊!她要扣下扳機了!

“拜托。”莫拉輕聲地說,“我只是想幫你。”

狂奔而至的腳步聲轉移了無名女子的注意力,病房門猛然打開,一名護士張大嘴巴瞪著病房內的血腥場面。

突然間,無名女子從床上跳起來,快得莫拉沒有時間反應。無名女子一把抓住莫無名女子拉的手臂,槍管抵住莫拉的脖子。莫拉的心臟猛撞著胸膛,被無名女子推到門邊。護士往後退開,嚇得說不出話來。莫拉被推出病房,站到走廊上。其他的安全警衛呢?有沒有人打電話求救?她們兩人持續往護理站前進,無名女子汗濕的身體緊貼著莫拉,緊張的呼吸聲在莫拉耳邊呼呼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