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模模糊糊中,墻壁是白色的,床單是白色的,空氣中的塵埃也是白色的,甚至活動百葉窗都是白色的。恍惚間,喬治婭懷疑自己是否已經死了。漸漸地,視線變得清晰,床邊有台心臟檢測機,發出有規律的嘟嘟聲。哦,自己還活著!隨後聽力也恢復了,心中真是說不出的感激!

一位護士進來量血壓,並在她嘴裏插了根溫度計,然後對她贊許地笑笑:“很高興你醒了,有人來看你。”

喬治婭虛弱得笑不出來。門開了,艾利·福爾曼進來,一臉的緊張憂慮;看到喬治婭醒了,臉色頓時舒展開來。

“絕不要再這樣了,喬治婭,我討厭醫院。”

喬治婭只是看著她。

艾利坐在床邊:“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一切的一切!”

喬治婭嘴唇翕開,喉嚨焦幹;艾利急忙端起一杯水,把吸管放在喬治婭嘴唇之間,她吸的時候艾利扶住她的脖子。

“肯·格蘭特死了。”艾利幫她把頭放回枕頭上。“那個斷指的家夥同樣下場。順便說一下,他名叫巴勃羅·洛佩茲。”

喬治婭哼了兩聲。

“我也有同感。”艾利說。

喬治婭試著靠一只手肘撐著坐起。“卡——卡——”

“卡梅麗塔很好。哦,爆炸以前,她就完成任務離開了;其實她已經來看過你了,還會再來的。快躺下。”

喬治婭躺了回去。

“德爾頓和芝加哥警方一唱一和,把一切都歸罪於販毒集團。帕蒂森也被抓了——你知道的,那個銀行董事長,因為聽任德爾頓專橫跋扈的擺布。”

喬治婭太陽穴隱隱抽痛,手臂換了新的石膏,本以為會疼痛難忍,不料已經好多了。她轉過頭一看,自己正在輸液,再摸摸臉,感覺換了新的繃帶,但是不怎麽痛,只覺得疲憊不堪。

艾利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醫生說你需要休息很長一段時間。”

她點點頭。

艾利用手梳理了一下頭發,咬著下嘴唇,顯然很緊張:“聽著,有一個人想見你。你撐得住嗎,就幾分鐘?”

喬治婭翻了翻眼。

艾利走了出去,隨後領進來一位老人,大概七十幾了,但腰杆挺直,頭發白得還不少;下巴突出,深邃的藍眼睛裏滿是關切;黑色的西裝與領帶,挺括的白襯衫——無須介紹。

不管怎麽說,萊昂內爾·格蘭特也卷進去了。“我想握握你的手。”他說。“但我看出來了,這不可能。”他臉上閃過一絲微笑。“謝謝你為國家所做的一切!”

喬治婭不知該說些什麽;自己並不是為了國家,當初只是為了一個失去母親的小女孩;剩下的,就像有人曾經說過的那樣——任憑世人評說。但自己心裏清楚,格蘭特到這兒來看望自己,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氣。她清了清喉嚨,試著開口。“請節哀順變。”

他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我兒子的作為——簡直想不到!你應該知道這點。我當時並不知道德爾頓團隊風氣敗壞了,直到佩納找來,才知道我兒子是禍首。”

喬治婭頓時驚呆了:“拉——拉斐給你說過?”

“他的手下被殺害以後,他來找過我,說是有人要他消失,但他已經想好計劃去阻止這一切。”說到這裏,格蘭特看起來有點羞愧。“我就命令他去執行,並說我全力支持;但前提是,沒有我的允許,這個‘安排’不能對任何人提起。”

她想到了維特。“拉斐跟什麽人合作,你知不知道?”

他搖搖頭:“我覺得是一個白種人的民兵組織。”他頓了頓說道。“他們不是我的首選,但可以作為同盟者,而且我相信,這樣的禍害確實需要一支部隊去對付。”

喬治婭沒吱聲。

格蘭特眼中露出深深的悲傷。“我認為自己在做一件好事,給我兒子灌輸的都是這樣的價值觀念。我真不明白,到底錯在哪兒了?”

這不是常有的事嗎?人人都想做好事,結果往往事與願違。然而,如果一個人在成長過程中被灌輸的愛和恨與恐懼同樣強烈的話,造成現在的結果也就不奇怪了。公平地說,這件事也許不是因萊昂內爾·格蘭特而起,他也可能是在仇恨中長大的,說不定是代代相傳的家族特性。至少這一次,傳到這一代,這個鏈條斷了,斷得如此悲傷,如此慘烈,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這一段時間,警察不會再來問你什麽;即使來了,也不必擔心。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她點點頭。既然是這個城市的老大,說出的話當然很有分量。

“如果你需要任何幫助,年輕的女士,任何……”他接著說,“……不要猶豫,打電話給我。”他試著笑一笑,確實笑不出來,接著轉過身,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