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大年三十晚上,我無處可去。應鄧浩及其夫人邀請,我在鄧浩家過新年。

差一刻鐘七點的時候,鄧浩和他在市局做內勤的夫人還在廚房裏準備除夕晚餐。我則坐在他家的書房裏,漫無目的地瀏覽網站。他們很忙碌,我卻如同他家一個在新年拜會,而又無所事事的遠房親戚。

新浪和搜狐首頁換成了一種鮮艷的紅色,全國人民都在忙著歡度春節。關於春節聯歡晚會的各種新聞無一例外,都被擺在顯眼的位置。看完新聞之後,我再次登錄了譚妮的QQ。然後,我茫然地張著雙眼,瞪著“狼圖騰”的QQ頭像,直瞪得眼睛都花了,也沒發現“狼圖騰”出現的跡象。其實,在釋放付洋之後,只要有空,我就會堅持不懈地做這件事情。沒空的時候,我也會關照鄧浩或者陸鋼他們像我一樣,傻乎乎地等待,似乎在等待一盞會突然間出現的阿拉丁神燈。必須承認,付洋的那輛別克商務車曾經讓我認為,我們已經無須忍受這種等待,我們已經沒有必要使用譚妮的QQ了。但現在,我又必須咬牙堅持下去,如同在服一種讓我備受煎熬的苦役。截至目前,雖然我們還不能把付洋從嫌疑人名單裏徹底刪除,但證據顯示出對他利好的一面,在這種情況下,我不希望因為我們的懶惰,而冤枉任何一個可能的好人。

紅彤彤的電腦屏幕上,譚妮的QQ裏有無數好友頭像。這些好友頭像各異,且分處天南地北,男女老少皆有。我曾經私下盤算,假如譚妮和她的好友們經常聊天,在她的一生中,聊天將消耗她多少寶貴的時間呢?

我心浮氣躁地瞪著“狼圖騰”的頭像,如同一頭已經多日沒有進食的饑渴的狼。

“狼圖騰”的頭像很另類,是個留著寸頭,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形象。那形象看起來有點狡黠,還有點無賴。此刻,那頭像就冷冰冰地擺在譚妮的好友欄裏,嘴角微微咧著,朝我發出陣陣冷笑。從“監視居住”付洋到今天,又過去好幾天了,但“狼圖騰”卻始終如同一個象征性的符號,靜悄悄地擺在那裏,冷漠而又蒼涼。

我感到很疲憊,但我仍咬牙堅持著,因為我確信,如果“狼圖騰”不是付洋,而是另有其人,我的這種堅持就具有意義。

同時,如果“狼圖騰”再次出現,就能從另一個側面證明付洋是否無辜。

堅持和等待,讓我心煩意亂。

窗外,夕陽已沒落多時,夜色正愈加深沉。

天色很晴,幾點星辰在天邊若隱若現。

遠處,不時傳來陣陣“噼裏啪啦”的鞭炮聲。期待多時的人們,正迫不及待地釋放他們對新年的渴望。我想,無論我們是否會發出時光易逝的感嘆,再過幾小時,當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新的一年都注定要粉墨登場了。

我給我遠在天津的父母掛了個電話。是我爸接的。我爸說我媽正在廚房裏忙活。雖然今年春節又是他們兩個人過,但年夜飯還是得像像樣樣地吃。聽說米桐沒和我在一起,我爸嘆了口氣。我說等我忙完手頭這案子,立馬就回家看他們。我爸頗為懷疑地說,類似說法早就不是第一次了,還是工作要緊。末了,我告訴他我在同事家,熱乎乎的飯菜很快就能上桌,父親似乎便有了些欣慰。等我和我媽說上話,我媽給我的叮囑是,注意身體;他們身體都好,無須掛念。我猜測,或許我媽手上沾著的豬肉大蔥餡料,都還沒來得及擦凈。

掛了電話,我又給米桐打,照舊,無人接聽。於是,我只好給她發了條短信,祝她春節愉快。

不斷有人和譚妮說話,說些不疼不癢祝福新年的閑話,但就是沒有“狼圖騰”,我只好一概置之不理。我沒想到,在除夕夜裏,竟然有這麽多和我一樣需要用電腦消磨時間的人。

餐廳方向傳來鄧浩的喊聲:

“老默,飯已OK了,過來咪西吧。”

我站起身,準備去餐廳就餐。忽然,我看到“狼圖騰”的頭像亮了,那光亮果真如傳說中的阿拉丁神燈,在一片頭像中格外耀眼地閃亮著。我禁不住出了一聲冷汗,“撲通”一聲又重新坐到電腦桌前。片刻之後,“狼圖騰”的頭像開始“滴滴答答”地晃動。

我一邊朝餐廳方向大聲喊“有情況”,一邊迫不及待地點開了“狼圖騰”的頭像。

狼圖騰:新年好。

“狼圖騰”的第一句話。

我也說,新年好。

鄧浩和他老婆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我身邊,他老婆說,總算來了。鄧浩把食指豎在嘴邊,“噓”,示意她別出聲,好像“狼圖騰”此刻正坐在我們面前,打算與我們把酒言歡。

狼圖騰:你在哪裏?

小腳丫:在宿舍。

狼圖騰:你沒有回家過年?

小腳丫:沒有。我們不是約好了要見面嗎?我一直在等你啊,我拿了你的錢,應該和你見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