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審判者 第六章

葉蕭開始相信世界末日了。

還是絲毫都不能挪動,鮮血夾帶著塵土,從額頭緩緩滑落到眼中——反正什麽都看不到,如果還有一點光的話,想必是一團模糊的紅色。

地獄是紅的。

所有聲響都消失了,寒冷從四面八方襲來,包括壓在後背的重量。如果不是常年鍛煉,有著良好的體能與耐力,恐怕已被壓得胸腔碎裂七竅流血。劇烈的震動過程中,就像坐電梯飛速降落,或許又往下沉了幾百米。這是到了地殼的哪一層?或許已不在這座城市,而被震到幾百公裏外太平洋的海底。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大地震,地面上一切已蕩然無存,包括那些剛被釋放的幸存者。他們還以為就此擺脫了殺人嫌疑,可以自由地走在月光下,卻又一次被毀滅世界的災難吞噬——他們會不會後悔,後悔為什麽不早點死去?相信世界末日在愚人節來臨,在七天七夜的自相殘殺中相繼滅亡——葉蕭知道這些人都有殺人嫌疑,但所有一切都是推理,缺乏有力的證據,他們打死都不會承認的!何況這一切並不是他們的錯,而是……

他已感覺不到疼痛了,靜靜地等待死亡,在電影放映機房的廢墟中——五天前,葉蕭第一次深入地底,隨著打穿九樓穹頂的救援隊員,進入被封閉了七天七夜的未來夢大廈。他獨自穿過半坍塌的通道,被狗叫聲引到這個小房間,發現一條可憐的拉布拉多犬,還有全身被埋住的中年男人,只露出雙手與頭部。

這個男人還活著,葉蕭用手電照亮了他的臉,布滿灰塵與汙垢的臉,還有沾著血跡的阿瑪尼西裝的領口。

他認得這張臉!

葉蕭半蹲下來,距離這張臉咫尺之遙,反復辨認,與記憶中的那些照片對比,雖然看起來狼狽不堪面目模糊,但那雙冷酷無情的眼睛,卻分明是任何人都不會混淆的。

“羅浩然?”在拉布拉多犬的狂吠聲中,葉蕭輕輕說出了他的名字。

“是的。”這個中年男人略顯痛苦,“外面的世界,還存在著?”

“是。”

“沒有世界末日?”

葉蕭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

他死死盯著羅浩然的臉,心裏卻狠狠地說——“為什麽不把他壓死?為什麽要讓這個人活到現在?”

一年多前,葉蕭從另一個世界歸來,回到公安局繼續做警察,偶然從老王嘴裏聽到一起未破的命案——兩年前,郊外湖底打撈起一輛汽車,沒有牌照的黑車裏有具屍骸,早已高度腐爛變成白骨。經過檢驗科與法醫的分析,確認死者是三十歲左右的女性,死亡時間在一年前,汽車並非死者開入湖中,而是在死後被擡上汽車駕駛座,連人帶車推進湖底。警方調查了大量失蹤人口,最終確認死者身份,是一個叫楚若蘭的女子,死亡時三十一歲,職業為服裝店營業員,家住市中心老住宅區——已被拆遷建造起未來夢大廈。

葉蕭剛看到“楚若蘭”這三個字,當即失手把桌上的茶杯打翻了。

心中默默祈禱只是同名同姓,可是全國叫這個名字的人實在太少,接著他看到了卷宗上的照片——雖然只是刻板的身份證照片,雖然已過去了十六年,卻還是四一中學高三(2)班鄰桌的那個女孩。

當晚,葉蕭指天發誓,要親自將兇手繩之以法。

死者的兒子曾向警方報告,認為是未來夢集團綁架了楚若蘭,只因他家是拆遷“釘子戶”,為全體街坊鄰居拼死守護老房子,拒絕開發商提出的拆遷補償方案。拆遷辦曾以談判為名,深夜將楚若蘭帶走,從此音訊全無。警方調查過拆遷項目負責人,對方卻矢口否認。

由於屍體高度腐爛,許多證據都已消失,至今仍是懸案。

楚若蘭出事前,她的父母都已去世,戶籍資料顯示她仍是“未婚”。葉蕭去找過她的兒子,卻發現那個孩子從高一開始就輟學失蹤了。葉蕭走訪了當年的拆遷戶,其中不少還是他的老鄰居,大家都反映在拆遷過程中,開發商雇用地痞流氓,使出許多卑鄙手段,等到楚若蘭神秘失蹤,大家才知道未來夢集團心狠手辣,被迫在拆遷協議上簽字,被趕出了世代居住的家園。

葉蕭進一步查到未來夢集團的底細,秘密跟蹤調查董事長羅浩然,使用了一些無法擺到法庭上的手段,確定他就是殺害楚若蘭的幕後兇手,但這些證據全屬非法而無效,必須找到直接的人證。

警方再度對拋屍汽車作了調查,發現這輛車曾經失竊。葉蕭從失竊車著手,鎖定了一個劣跡斑斑的幫派分子,此人參與過對拆遷戶的暴力脅迫,打斷過一個老街坊的肋骨。葉蕭費了好幾個月,終於查到那家夥的下落。

他布置了嚴密的抓捕計劃,帶著眾多警察包圍嫌犯住所。不想此人警惕性極高,居然跳窗逃跑。葉蕭在黑夜裏追過三條馬路,終於將他逼入一個死巷子。暴徒掏出一把彈簧刀頑抗。本可開槍將其擊斃,但葉蕭明白他不過是卒子,真正的兇手還隱藏在幕後。所以,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死,必須抓到活口作為證人,才能把羅浩然咬出來。然而,嫌犯利用他不願開槍的弱點,不顧一切舉刀刺了過來,葉蕭不肯為他讓出逃路,就這樣硬生生挨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