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7頁)

皮鞋踩在枕木上又悶又響,每一步都讓李可提心吊膽。阿俊在船前收起了大家的手機,再用一個探測器掃描每一個人。李可兜裏的Zippo打火機被他沒收,阿俊抱歉地說船上該有的都有。徐森帶了一盒好雪茄,拎著那籃子新鮮的魚翅燕窩,神似一個胖乎乎的大廚。阿俊放行,還開玩笑般扣了一盅。

眾人上了遊艇。保鏢們松開了纜繩,船離了港,飛快駛向大海。5號別墅眨眼變成了海邊一個小點。戈薩和吳右說笑著,背著手看著大海。何翰坐在船舷邊一言不發。顧桃揪著徐森說個不停。徐森雖然強顏堆笑,額頭已然見汗。他的參謀老白有沒有看到遊艇離岸?別墅前長長的天篷長廊會不會擋住老白的視線?如果老白沒有看到,他很快就會下令徐森的人進攻別墅。

要出事。

李可想走近徐森,和他商量幾句應對之策,但這非常愚蠢。吳右的安排是出於謹慎,還是他已經知道了徐森的計劃?阿俊和他的人可不是吃素的,徐森絕不敢單獨在海上對吳右出手。遊艇飛快,李可似乎有些暈船,恐懼像大海般深不見底。海岸都要看不見的時候,周圍變得風平浪靜。海水清澈碧綠,海底的珊瑚幽幽可見。吳右招呼大家坐去蒙著白布的桌邊,先吃徐森帶來的好東西。這是李可嘗過的最好吃的魚翅燕窩,卻吃出一股膽戰心驚的味兒。戈薩讓徐森給大家發他的雪茄,徐森又笑起來,說這是他存的最好的雪茄,再不抽就沒了。他一根根發著,眾人一一接過。李可也真佩服這個徐森,此刻還能笑得出來。

收走了魚翅燕窩盅,吳右接過雪茄,聞了聞,卻放在了桌面上。何翰把玩了兩圈兒,也沒有用鉗子去剪它,看了眼吳右,放下了。顧桃瀟灑地咬掉了雪茄屁股,正要拿噴槍點煙,似乎感到了氣氛的不同,也放下了。戈薩雖然起哄,卻是個不抽煙的。而衛風華碰都沒碰,只是插著手看著面前的雪茄在眼前滾動。李可將雪茄在手裏轉了轉,看著這一桌情況,忐忑地放在了桌面上。

徐森舉著噴槍,臉上的笑凝固了。

桌面上,七支雪茄隨著遊艇微微的起伏滾動著。

遊艇沉了錨,引擎關了。海浪輕拍著船身,聲音悅耳。陽光猛烈,而船上的氣氛將入冰點。李可看了眼徐森,徐森看著桌上滾動的雪茄……他的事敗露了。

那我呢?李可覺得要癱在座位裏了。不遠處一團烏雲正在卷來,裏面有隱約的閃電。保鏢們釘子般站在船的四周,都帶著耳機背朝這邊。阿俊在吳右身後不遠處站著,戴著墨鏡的那張臉繃出深深的溝壑。李可掐了掐腿,緩過一口氣來……回頭無岸,聽天由命吧。

吳右慢慢站起,走去船頭的一尊雕塑前點香,拜了拜,插上。李可剛才還以為這是關公,此刻仔細看,卻像是個西方的牧師。吳右看著雕像,不說話,也不施禮,這奇怪的氛圍讓李可不安,而徐森已經面如白紙。

“能和大家走到一起,而且一直走到今天,我非常欣慰。自打被麥克法蘭牧師點化,我堅持至今,也全靠大家的支持。”吳右慢慢說著,轉過了身,“這些年,我們豈止如履薄冰?那是步步生死。集團有今天,不知是多少兄弟用屍骨鋪出來的,用命搏出來的。有時候想起來,真覺得愧對大家。”

李可一愣,麥克法蘭牧師?這是誰?與吳右的“信仰”、“老家”有關嗎?

眾人悄無聲息,徐森緊繃著嘴唇。吳右慢慢坐下,喝了口水,讓大家說說各自的工作中的問題。李可已經熟悉集團議事會的特點,和他看到的很多國內大公司的會議不同,集團的會只說在下面不能解決的問題,會議可以形成解決方案。能夠在下面協調和解決的問題不允許在會上說,因此他根本沒有什麽好說的。戈薩說泰國警方加強了打擊力度,一些固定的直銷客戶進貨量大減。衛風華說了說集團財務狀況依然很好,只是毒品原材料的成本在變高,要注意一下。大家言簡意賅,很快也說完了。

李可知道,吳右並不想聽這些。

輪到徐森了,他說的都是港澳和廣東市場冠冕堂皇的東西。吳右耐心地問了他很多問題,也都是在具體業務之內的。徐森說他本來該前天就來的,提前和教授交代一些頭疼的問題,可是那邊事多,實在是走不開,一會開完了會,他想再和教授單獨說說。吳右點頭,又搖搖頭,然後看著李可,看得李可一身雞皮疙瘩。吳右看著李可,所有人就都看向李可。顧桃也叼著煙瞪著他,眼皮眨都不眨。這什麽意思?李可低下頭,摸著腕子上的傷疤——這是李進的標準習慣動作,李可已經把它變成了自己的。尷尬中,李可慢慢明白了。吳右已經決定控制徐森,也許他前晚就已經告訴了顧桃今天的安排。吳右說過,對一個內部人的懷疑有七成把握就可以幹掉。而徐森已在香港做了那些事,又在今日自證了百分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