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這一夜都不知道是怎麽過去的,睡著了,又好像沒睡著,一直捱到天蒙蒙亮,然後大亮。

曹嚴華和炎紅砂都先後起來了,木代裝著沒睡醒,即便昨晚上暴露了個現形,那也好歹是晚上啊,大白天的,要看到他們的臉……

不想,至少能拖一刻是一刻吧。

她聽到炎紅砂扶著床走路,半帶驚喜地說好像可以走兩步了,又聽到輪椅的聲音,曹嚴華說行了紅砂妹妹你趕緊上來,推你吃早飯去。

到艙口時,不知道是遇上一萬三還是羅韌,曹嚴華忽然聲音高了八度:“我小師父在裝睡呢。”

木代被氣的在被窩裏直翻白眼。

人都走了之後,她才磨蹭著起來,就著水箱裏的水刷牙洗臉,拾掇好了之後去駕駛艙,炎紅砂她們都快吃完飯了——說是飯,其實也不過是昨天買的袋裝小面包還有餅幹,就著礦泉水。

見木代進來,炎紅砂忽然伸手就去攏桌上剩下的小面包,扒拉扒拉全護到自己懷裏,說:“沒了,都吃完了。”

曹嚴華手上的面包本來才剛撕開口,聞言三兩下塞進嘴裏,嘟嚷著說我也沒了,確實吃完了。

說完了推著炎紅砂就往外跑,到門口時還招呼一萬三:“三三兄,出來啊,看日出啊。”

一萬三沒好氣:“早就日出了,吃個飯都吃不安穩。”

不過還是出去了。

於是駕駛艙裏,只剩了她和羅韌兩個人。

羅韌覺得好笑,他慢慢嚼著面包,饒有興味地看木代。

木代拘謹的很,也不敢去看羅韌,知道他在看自己,只覺得手和腳都擺的不是地方,裝模作樣地在桌上的包裝紙間撥撥揀揀,自言自語說:“真的都吃完了啊。”

羅韌忍住笑,不去搭她的話。

這還用得著揀撥嗎,你不是一進來就知道吃完了嗎。

她又客氣地跟羅韌說話:“你看,你們也不給我留點。”

羅韌憋笑憋的肚子痛,說:“我留了啊,我給我女朋友留了啊,就是她還沒來呢。”

過了會兒,她自己過來了,十分不好意思。

說:“那就是我啊。”

羅韌問:“你是誰啊。”

她又憋了一會,說:“女朋友啊。”

羅韌笑出聲來,覺得她可愛到沒法說,拉過來摟住,親昵地蹭蹭她面頰,她埋著頭不說話,耳根都紅了。

羅韌說:“你以後早點起來,不然飯都搶不著的。”

又說:“不過沒關系,我會幫你留的。”

她只是點頭,接過水和面包,其實和普通的水和面包也沒什麽不同,但就是覺得不一樣,拿在手裏,好像分量都更沉一些。

第一天,感覺一切都美好,連海裏的那只蚌,都沒那麽可怖了。

船再次向那一片海域駛去。

越是靠近,炎紅砂的心情就越低落。

或許是因為年輕,總會因為身邊振奮的小事而興奮,到此時忽然想起來,叔叔還在海裏,登時就覺得自己好不應該,不應該高興,也不應該笑。

她牽著木代的衣服,小小聲求她:“木代,我知道羅韌同你好,你說話他肯定聽的,你能讓他想想辦法,把我叔叔的遺體弄上來嗎?”

木代不知道怎麽答才好,只好安慰她:“會有辦法的,一萬三父親的骨灰盒,還有你叔叔的遺體,我們都會有辦法的。”

話說的輕巧,可是,辦法在哪兒呢?炎紅砂咬著嘴唇,下巴擱在船欄上,一下下地輕輕磕著。

引擎關掉,海面上一下子靜下來。

這一次,目的很明確,不是要跟老蚌鬥,也不指望抓它,只是轉換不同的位置拍攝,希望如設想的一樣,能拼成想象中的巨大畫面。

木代他們對水眼的視線畫面已經不覺得稀奇,曹嚴華是第一次看,看的一驚一乍的,嘴裏念念有詞。

——還真沒魚,估計都被嚇跑了。

——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是海帶嗎?撈上來能吃嗎?

——真的好多骨頭啊……

炎紅砂讓他說的不耐煩,朝屏幕上看了一眼,臉色漸漸變的奇怪,問木代:“我們是在那天同一個位置嗎?”

大差不差吧,海面上沒法定位,只能目測,木代問她:“怎麽了?”

“我叔叔呢?”

炎九霄不見了。

那個被葉藻纏在海底的,隨著水流飄搖晃蕩著的炎九霄,就這樣憑空不見了。

木代只覺得有一股涼氣從脊背上冒起,直沖頭頂。

這卻似乎給了炎紅砂一絲荒唐怪誕的希望,她攥著木代的手,不安地舔著嘴唇:“木代,我叔叔會不會還沒死啊?”

一萬三潑她冷水:“沒死是好事嗎?在海底那麽久,沒死更嚇人吧。”

炎紅砂被他一嗆,不作聲了。

羅韌想了想:“我覺得被移走了的可能性比較大,水底下,畢竟有那麽一只誰也捉摸不透的老蚌。水眼能看到的範圍有限,我們還是按照原計劃拼圖,如果之前設想的路子不對,再作其它打算。”